「謝謝你了,阿滿,實在給你添麻煩了。」曾旺竟像個小伙子似的漲紅了臉謝道。
「不用客氣,舉手之勞嘛!」阿滿姨也羞澀的輕答道。
「我回去了。」再向曾筱昕輕點了下頭,阿滿姨便優雅的帶上大門,離開曾家了。
門一關上,曾筱昕立刻緊挨到父親身邊,好奇的問:「阿爸,這位阿滿姨是誰呀?我以前好像沒見過她?」
「嗯!她兒子的公司前一陣子發生財務困難,所以她來廟裡跟佛祖祈願,保佑她兒子渡過難關,因此她願意到廟裡來做清潔工作。」曾旺耐心的跟女兒說明。
「那她兒子真的渡過財務危機了嗎?」她存疑的問,心底又犯嘀咕,哪來這麼多迷信的歐巴桑?
望著女兒不以為然的神情,曾旺也不想多說什麼,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渡過危機,所以,她現在是來還願的。」曾旺雖是屬於山頂洞人級的LKK,可他的思想也跟得上時代的腳步,畢竟科技文明如此發達,聽說人類都能複製生命了,又有誰會相信鬼神之說?
尤其現今的年輕人,對鬼神之說總是嗤之以鼻,所以曾旺從不限制女兒的想法,更不強迫她信仰。
知天命、信鬼神,他自己身體力行就成了。
曾旺更相信,當女兒的人生歷練到某個成熟的階段時,想法自然會改變的。
「唉,多虧阿滿天天來廟裡幫忙,否則我就是昏死在金爐邊也沒人發現。」曾旺感歎道。
「阿爸!」曾筱昕愧疚的低喚,她是不是該放棄在台北發展的念頭,回到父親的身邊?反正她也沒混出個什麼名堂來,乾脆在家鄉隨便找份工作算了。
「阿爸,是不是那個翔翰集團又來逼我們拆廟?」她握著父親粗糙的雙手又問道。
曾旺默然,然後又是一歎:「自從你阿母過世後,我就帶著你守著這間寺廟過日子,如今都快三十年了,對這間廟好歹也有感情……」說到最後,曾旺竟語帶哽咽,兩行老淚奪眶而出。
「阿爸……」曾筱昕駭然一驚,握緊父親顫抖的手,凝視那張充滿感傷的滄桑老臉,一顆心緊緊揪成一團。她幾時見過達觀的父親這般消沉難過?除非這慈佑寺確定不保了……
「是不是廟……」她欲言又止。
吸了吸鼻子,曾旺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長喟道:「這廟是拆定了。」
「不會吧?阿爸,這廟的地又不是公家的,開發什麼科技城也不是政府策畫的,應該不會那麼快拆廟,而且,龍教授也說他會再發動抗議活動,協會一定盡全力幫助我們的,您放心啦!」愈安慰,曾筱昕愈心虛,腦海裡不時浮現龍教授那落拓的狼狽樣……
唉!龍教授都自身難保了,不但要解散協會,自己也隨時準備去蹲大牢,又何來多餘的力氣幫助他們?
「沒路用了。」曾旺不抱希望的搖頭。
「福仔伯昨天來哭訴,說他兒子偷他的印章、地契,偷偷把廟的土地賣給財團了。」
「什麼?」她震驚的大呼。
曾旺沮喪的又說道:「訂金都拿了,下個月就要簽約過戶了。」
慢慢鬆開父親的手,曾筱昕震愣的跌坐在沙發上,努力的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變化。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無可挽救的田地?她實在無法想像。
為什麼經過這麼多人的努力,還是挽救不了這座古廟、對抗不了大財團呢?
為什麼像龍教授這樣熱血、有良知的文化學者,卻喚不醒社會大眾或政府官員對文化的重視?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為什麼她的力量如此微薄?如果她有能力,她會想盡辦法,保住寺廟、幫助龍教授……如果她有力量的話!
驀地,耳畔響起那一夜王駱軍莫測高深的低沉嗓音——
「當然,事情也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曾筱昕猛地坐直身子,心底驚悚不已。難道王駱軍的話指的就是這個嗎?「我等你!」她頓時想起。
他在暗示由她出面找他解決這件事情嗎?王駱軍要她出面,目的何在?或者,這便是他的報復?曾筱昕惴惴不安的咬起手指來。
「唉!人老了就沒用了。」曾旺兀自感傷的暗歎。
「三十年了,我們父女就是靠這間廟生活的,現在說拆就拆,將來我不就乖乖的等死就好……」
曾筱昕凝視一向樂觀硬朗的父親,赫然發現他蒼老衰弱了許多,不禁喉頭一縮,心底隱隱抽痛了起來……
「我等你!」思緒紛亂中,王駱軍的話不斷在耳中盤旋……
緊接著,身邊又響起老父無奈沉重的歎息聲,再想起那一身狼狽的龍教授和即將解散的協會,曾筱昕驀地握緊拳頭作出決定。
好吧,那她就走一趟翔翰集團。
???
忙碌的日子,該是王穎目前最迫切需要的生活方式了。
原以為她回家來面對自己內心的痛,這樣就能痊癒一顆傷痕纍纍的心,沒想到,那椎心刺骨的記憶和怨憎仍不放過她,日日夜夜的糾纏著她、折磨著她,於是,只有埋首工作、不停的忙碌,她才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去痛,甚至衝動的去找他,問他當初為何棄她而去?
鈴,鈴!辦公桌上的電話遽響,驚破一室的靜謐,王穎皺眉的推開鍵盤,拿起話筒——
「您好,翔翰集團總裁辦公室。」
……
「喂喂喂!總裁辦公室。您再不出聲,我就要掛斷了!」王穎忍耐的說。
最後,她不耐煩的斥喝:「不管你是誰,請你以後別再打這種無聊的電話了。」語畢,「啪的」一聲,掛上話筒。
一個禮拜了,整整一個禮拜了,她老是接到這種不出聲的無聊電話。今天倒好,還抖出了兩個字,什麼我呀、你的……多虧她修養好,不然早破口大罵了。
陡地,她猛然大震——
……我……你……
那聲音……那低沉男性聲音竟如此耳熟……王穎不禁一陣心悸。
會是他嗎?不,不可能的,絕不是他。她猛地用用頭,顫巍巍的整理桌上凌亂的文件,然後起身拿起一疊卷宗,直往王駱軍的辦公室走去。
工作、工作,什麼都別想,王穎深吸了一口氣,鎮定而快步的走進氣派的辦公室。
「小何,慈佑寺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坐在辦公桌後的王駱軍詢問站得直挺挺的何專員。
「報告總裁,公司已經取得地主的同意,也付了訂金,下個月就可以簽地契約、正式過戶了。」何專員連忙遞上厚厚的卷宗。
「嗯!」王駱軍沉吟的打開卷宗,詳閱裡頭的資料,接著精光一閃,又問:「那個協會主事者龍教授的情形呢?」
「他已經被收押了,就等檢察官起訴,而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江律師也準備向法院提出傷害告訴,這會兒正等總裁批示呢!」他邊報告邊又放了一份文件到桌上。
「哦!」拿起卷宗,王駱軍陷入深沉的思考中。
這時王穎也悄然將帶來的卷宗放到他的辦公桌上,然後沉默的注視著嚴冽果斷的哥哥處理公務。
須臾,王駱軍放下手中的案子,抬頭銳利的望住何專員,吩咐道:「暫停所有的動作,包括慈佑寺的土地簽約和龍教授的官司。」
聞言,王穎和何專員皆意外的瞪大了眼。
「總裁,這樣不就連九芑鄉的開發案也停止了?」何專員直說。
深深靠進真皮沙發裡,王駱軍露出如獵人般的精準神情,胸有成竹的命令道:「沒錯,一切暫停,沒有我的指示,不許開工或進行下一步動作。」輕輕說著,又露出一絲詭詐的笑容。
何專員簡直傻眼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原本總裁還信誓旦旦要進行的開發案,怎麼突然莫名其妙的喊停?而他好不容易巴望到一個能展露能力的機會,居然就這麼沒頭沒腦的打住了?那他先前為這案子所投下的心血豈不白費了?
想到這些,他急切的再說道:「但是,總裁,九芑鄉的開發案已經全線推動了,甚至……」
王駱軍手一揚,霸氣的制止了何專員的下文,冷肅的命令道:「好了,你去忙你的吧!」
「是,總裁。」何專員不甘心的閉口,再朝王穎微微頷首後,舉步走向辦公室門口。
眼看晉陞機會就這麼溜走了,他怎能甘心呢?不!他一定不能輕易放棄擺在眼前的大好前途!何專員邊走邊想著。
直到何專員離開視線,王穎一雙研究的目光仍是停留在哥哥那充滿算計神情的臉上,不覺憂心的試探道:「大哥,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她太清楚自己的哥哥在商場上的狠辣手段了。
聞言,王駱軍洒然一笑,隨手點了根煙,吞雲吐霧了起來,半晌,才緩緩的搖頭說道:「我能打什麼主意?凡事還不都得照遊戲規則來。」
「是嗎?你真的沒要什麼手段?」她狐疑的再仔細端詳了一臉莫測高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