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季蘋涼涼的回答:「劉嫂回家了。」
「誰准她回去了!我需要她。」陸放辰高張的火氣直飆出來。「去把劉嫂給我叫回來,」他專制且霸道的下達命令。
這一點馮季蘋就看不過去了。
「我不會去幫你把劉嫂給叫回來,因為假是你准的,是你自已貴人多忘事,你沒道理讓人回去之後不到三個小時又把人給召回來。」
「我做事不需要理由。」
「那很對不起,你要做暴君,可惜沒人要當你的臣子,你的不准、不許,在自由民主的二十世紀末是行不通的。」
馮季蘋越來越放肆、越來越大膽,反正她就是看不慣他的脾氣愈來愈暴躁,全只為了一個程竹音。
「在這個家裡是我在作主。」陸放辰企圖用主子的身份欺壓馮季蘋。
而她只是回以甜甜的一笑,「問題是,你現在行動不便,得處處聽我的。」她故意激怒他,最好是讓他氣到腦中風最好。
「你!」陸放辰氣得握緊拳頭。
「想打我啊?可以啊!但你得先學會站起來不是嗎?你老是窩在輪椅上,就連站都站不好,你憑什麼打我?」
馮季蘋用言語挑釁他的脾氣,最後還逾矩的跑去窗戶邊拉開窗簾,打開窗子。
她知道陽光是他的天敵,知道陸放辰是見不得光的,但……她就是受不了他的自甘墮落。刷的一聲,窗簾被拉開——陽光透了進來。馮季蘋回過身,她看見陸放辰目皆盡裂的坐在長毛波斯毯上。
他的輪椅是斜躺著的,臉上的表情是悲憤的,顯而易見的是,他本來打算自己從床上攀移到輪椅上坐好,但力不從心的他卻從床上滾落,任由自尊碎了一地。
馮季蘋看到屋子裡的零亂,稍早的怒氣已漸漸被難過所取代。
像陸放辰這樣從小即得天獨厚的男人,想必承受不了自己得靠別人扶持才能站得好的難堪。
她走過去,伸出友善的手想幫他。
陸放辰卻拒絕她的扶持,從抿緊的唇畔逸出一句:「叫劉嫂回來。」
「我不會打這個電話,讓你去破壞她的假期。」
「我需要她。」
「你現在只能需要我。」馮季蘋忍不住大聲了點。「我是你的特別看護,劉嫂能做的,我也都能;你為什麼就偏要這麼拗,企圖破壞別人的幸福,難道那真的可以讓你快樂嗎?」她訓示他。
陸放辰的臉色變得鐵青,像是壓抑著極大的怒氣,他扭轉過頭,他不再求助於馮季蘋,攀著床緣,努力的想爬上床。
他傲,她卻更倔。
她來陸家是當看護的,可不是來當他家的小狗,可以任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不開心的時候再讓他罵著玩。
哼,拜託,她先前是對他有好感,把他當成夢中情人般在看待,但與現實中的他相處久了,她才發現並不是每個騎著白馬的都是王子,她馮季蘋才沒那麼不爭氣,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不甩陸放辰,馮季蘋移到床邊去整理床鋪。
他看到她的動作了。
「不要動我的床。」他急忙的想衝過去撥開馮季蘋忙碌的手,卻力不從心的又撲倒在地。
看他又跌倒,馮季蘋胸口一緊,卻忍住不去關心他,因為她知道自己伸出去的手鐵定又會被拒絕。
「我叫你別動我的床、我的被。」陸放辰不顧身體上的疼痛,硬要阻止馮季蘋動他的東西。馮季蘋又火了。「我只是要幫你整理床鋪。」
「我的事不用你雞婆。」
「我是你的看護,你的雜事就是我份內的工作,我可不想拿你的薪水卻不做事,像是佔你便宜似的。」
「我不在乎。」
「但我卻怕人家在背後說我的是非、說我領乾薪。」
「如果你怕是非、流言,那我可以現在就解雇你。」
馮季蘋張口結舌,難以置信他說的話。
「你竟然為了我的盡忠職守而想要解雇我!你有沒有搞錯?」
「沒有搞錯,我要你現在就走,遠離我的視線範圍。」他的手指著房門,下了逐客令。
有那麼一瞬間,馮季蘋還真想甩門就離開,但……
她偏不!她就是不讓他得逞。
他不讓她碰他的東西是嗎?那她就偏偏要碰。
馮季蘋深吸口氣,繼續完成她未做完的工作,完全把陸放辰的咆哮當成耳邊風。
她掀開被子,打算將其摺疊起來,卻發現被子中央的顏色明顯的不一樣。
她用手去碰,觸手所及是濕冷一片。
馮季蘋把手縮了回來,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那是尿。
陸放辰行動不便,為了方便他小解的問題,所以她早在他伸手可及的床底下放了一個尿壺,因此床上那一片濕冷絕不可能是失禁下的產物。
不是失禁,那就是……
馮季蘋的臉驀然泛起兩朵紅雲。
她終於知道陸放辰為什麼小題大做的想解雇她,死也不肯她動他的床;知道他為什麼急急的想找劉嫂,卻不要她的幫忙。
這個大男人是怕她看到他的窘境啊!
瞭解陸放辰之所以發怒、之所以脾氣大的原因之後,對於陸放辰的壞脾氣,她突然變得不是那麼的在意。
「其實我從事的是護理工作,有些事情的『情非得已』我比劉嫂還明白。發生這種事,沒什麼好窘的。」她動手準備把他的床單、被單換下來。
馮季蘋背對著陸放辰,要自己穩住別發抖,畢竟她身為醫護人員,就該明白一個壯年男子的生理需求。
滿則溢的道理她懂,她不該大驚小怪的;但……
唉,說真的,要她面不改色的處理這種東西,她真的做不到,畢竟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處理男人的體液。
馮季蘋飛快的扯下床單,把被單整個褪下。
陸放辰冷眼看著馮季蘋忙碌的身影。
她知道她在做什麼嗎?
他的眼神追著她的背影跑。
看著馮季蘋將髒的被單、床單放在一旁,又去衣櫥拿出他的換洗衣褲折回他身邊蹲下。
「你可以自己換嗎?」
「如果我說不行,那你會幫我換嗎?」他是故意在挑釁,臉上還有一抹嘲笑。
深吸一口氣,馮季蘋決定迎戰,點點頭說:「身為你的看護,幫你換衣褲是份內的工作,只是……」她回以同樣的挑釁目光。「你不方便的是雙腳,怎麼連穿衣也需要別人代勞?」
「我以為這是你份內的工作。」激將法對他沒用,陸放辰只拿馮季蘋的話來反擊就可以轟得她啞口無言。
馮季蘋抿緊唇,心裡慌得很。
她真的要幫陸放辰換衣褲嗎?
她知道自己不該胡思亂想,應該把陸放辰當成一般的病人看待的;問題是,陸放辰不是一般的病人,他曾經是她在心底偷偷愛慕的白馬王子,她曾經幻想過有一天她會像麻雀變鳳凰那樣得到夢中情人的青睞,她曾偷偷的想過有一天她會成為他的妻子……
「怎麼,不敢!?」他冷冷的嘲笑聲尖酸的揚起,言語中有明顯的嗤之以鼻,像是將人擊敗、自己得到短暫的痛快便是他最得意的快樂。
馮季蘋告訴自己,不可以輸給一個對自己已完全放棄的男人。
如果連她都輸給了他,那日後陸放辰豈不是要更墮落。
挺起胸膛、鼓足勇氣,馮季蘋說:「我可以,我辦得到。」她決定摒除心裡的障礙。
對於她的答案,陸放辰明顯的感到訝異。
他不是看不出來她內心的恐慌,因為這脾氣倨傲的小護士連迎視他的勇氣都得靠著咬緊嘴唇才能辦得到,說她不怕他這才有鬼。
他只是不明白,她的工作理念真的有這麼重要嗎?重要到連病人不合理的要求,她都能忍氣吞聲的承受!
陸放辰的鷹似眼眸瞅著馮季蘋瞧。
馮季蘋得花好大的力氣才能制止自己想逃的慾望。她站得挺挺的迎視他的目光,可惜的是,她不知道她的腳在發抖。
陸放辰看見了,卻打算視而不見。
「既然可以辦到,那就扶我進浴室。」
馮季蘋一聽,頓時兩眼圓瞠。
「你換衣服進浴室做什麼?」
他睨了她一眼。「我以為你身為醫護人員,你會懂什麼叫生理反應;知道滿則溢之後,那些濃稠的體液會弄得我渾身不舒服。」
他的冷言冷語中夾帶著黃色廢料,根本就無視她女性的身份。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而且她也知道陸放辰這麼做,只是為了要激怒她,要令她拂袖離去。不,她不會讓他得逞的。
馮季蘋走近他,雙手擦在他的腋下,想扶他進浴室。
陸放辰就放任她動手動腳,一點力氣都不出。
馮季蘋試了幾回,卻無法移動他半分。
「你可以幫幫忙使出一點力氣來嗎?」馮季蘋汗流浹背,雙頰漲紅的發出抗議聲。
陸放辰理直氣壯的撇下一句:「不可以!」
「你這麼重,我抬不動你。」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剛剛不知道是誰還在那裡大言不慚的說,只要劉嫂能做的,她都辦得到。」
再一次的,陸放辰又拿馮季蘋剛剛說過的話來堵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