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他的看護,不是竹音,她要走、要留,無關他的事;他不必開口要求她留下,不須開口跟她說「對不起」,因為他陸放辰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
馮季蘋將稍早才掛上的衣服一件件丟回自個兒的行囊裡,拎起剛剛才帶來的行李,匆匆從房門走出來。
她要離開,離開那個易怒的暴君。
「馮小姐!」手裡本來抱著救護箱的劉嫂見著馮季蘋拎著行李、亟欲走人的模樣,忙不迭的放下手裡的救護箱,趕前去阻止馮季蘋離開。
「馮小姐,你不能走呀,少爺剛剛是無心的,他不是有意傷你的。」
「就是無心的才可怕。」她不能預料他哪時候脾氣又不好,而她哪個時候身上又會多個傷痕。
這樣壞脾氣的病人她不是沒見過,她只是難以忍受……竟會是他,是她一直愛慕的他。
一年前的陸放辰是多麼的溫文儒雅,他沒有富家子弟的霸氣,待他的下屬就像自個兒的兄弟姊妹一般;而現在呢?
他為了一個程竹音就變成這副德行!
他以為他的落魄、他的暴怒會讓程竹音出軌的事實成為虛幻嗎?
還是以為他仗著心碎的傷痕,別人就該對他的行為舉止多加包容?
不!她偏不!
她為什麼要包容這樣存心讓自已不好過的男人,如果他決定用這種方式來傷害自己、傷害他身邊所有愛他的人,那麼,她馮季蘋拒絕加入這樣的受害者行列。
拎著行李,她昂首闊步的打開門。
砰的一聲,劉嫂又將門給關上。
「馮小姐,你別走,少爺需要你。」劉嫂兩手拉著馮季蘋的行李!死不放行。
「陸先生有的是錢,他隨時都可以再請一個看護。」
「不,不一樣的。」她知道少爺需要的不只是一個看護,而是當頭棒喝。
在少爺受傷的這段日子裡,她看過太多的特別看護;她們每一個都很優秀,都很專業,但她們不夠強悍,不足以救贖少爺亟欲墮落的心。
而馮小姐是特別的,只有她敢拉開少爺的窗簾、打開他的窗戶,讓陽光透進來;只有她敢大聲對他說話,反駁她所看不慣的。
「不,他需要的不是我,不是任何一個看護。」她高揚著嗓音,不怕他聽見。
「他需要的是酒,是可以讓他醉生夢死的酒精,更甚者,他需要的是一把刀,一把足以殺死自己的刀,唯有這樣他才能從程竹音的傷痛裡解脫!」
砰的一聲巨響,陸放辰的房門打了開來。
他推動著自己的輪椅出現。
在陸家,在他的地盤上,程竹音這三個字是禁忌,是誰都不許提的禁忌,而這個女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他。
他的憤怒在他凌厲的雙眸裡是如此的顯而易見,馮季蘋不由自在的吞了吞口水。
不怕、不怕,陸放辰是個行動不便的病人,他根本要挾不了人,她實在不用看到他就像羊見著老虎似的嚇得手腳直發抖。
「我,要走了!」她藉著放大聲音來壯大自己的膽量。
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行李,她旋過身子,轉開門把,丟臉的發現自己在面對陸放辰時總是很沒用的只想逃。
「我發誓,你要是沒將剛剛的話收回便一腳踏出這個門,那麼聖心醫院就永遠沒有你立足的餘地。」他將話給撂狠了。
他威脅她,威脅她耶!
極為憤怒的她轉過身來,迎上他凌厲的雙眼,怯怯的,又趕快調開自己的視線。面對他,她的心總會不由自主的狂跳,就算他現在人坐在輪椅上,身高硬是矮了她一大截也無法改變。
「我可以去別家醫院。」這世上又不是只有聖心醫院缺護士,所以他的狠話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啦。
看她低垂著頭,迴避他的目光,很努力的擠出這番不在乎的話之時,陸放辰的眼眸瞇成危險的直線,直直的望著這個既勇敢卻又十分膽小的小護士。
很意外的,他先前的怒氣已被她這小小的舉動給平復,而後,他竟然有想笑的慾望。
「你確定你到別家醫院我陸放辰就奈何不了你嗎?」陸氏財團好歹也是跨國企業,在台灣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聖心醫院若一個公文發放到各家醫院去,只怕她一個小護士會被當成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試問這樣子她又該怎麼去跟個大財團抗衡?
他的眼底有嘲笑,是在笑她不自量力。
這個陸放辰好可惡!
「我又沒有得罪你,你幹嘛如此逼迫我!」
「你得為你剛剛的不馴負責。」
他的口氣雖是淡然的,但她卻聽得出他口中的要挾。
這個男人變了,他根本就不是她當年一眼即喜歡上的人。
只要他不順心、不如意!他便會利用他的優勢將人給逼絕。
放下手邊的行李,她的雙眼迎向他眼眸中的冷嘲。「你要我怎麼向你陪不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
旋開輪椅,他欺近她。
慢慢的,他開了口:「日子還很長,我總會想出個好法子來的,是不是?馮小姐。」說完,他傲然的回房。
而她卻仍陷在他的話裡,走不出那樣的迷惘。
他剛剛說的那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日子還很長,他總會想出個好法子來的」!?就在馮季蘋張口結舌之際,劉嫂早已拎著馮季蘋的行李,將她的衣物一件件的掛回衣櫥裡。
少爺說「日子還很長」,這就代表他會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來與馮小姐「相處」,看來少爺是接受了馮小姐當他的特別護士。
第二章
陸放辰除了脾氣不好,偶爾會拉開他的大嗓門、練練他的嗓音,吼吼人之外,似乎她的日子過得還算如意。
看來與陸放辰相處並沒有她想像中的艱難,相反的,艱難的是她要如何面對她自個兒的心。
在照顧他的這段日子裡,劉嫂總會拉著她細數陸放辰的過往。
在劉嫂口中,還沒出意外前的他果真就像當時她匆匆一瞥的印象,是既溫文又儒雅,待人和氣又可親。
劉嫂說是程竹音毀了她家少爺的一切,自從程竹音背叛她家少爺之後,他就變得不像是他自己了。
這樣的說法讓她感到難受。
她心疼他待程竹音的癡情,可也氣他竟用如此的方式來凌虐自己,不讓自己好過。
然而,更可笑的是她,她明明知道陸放辰心中還惦記著程竹音,可是在聽到劉嫂那一番話後,她卻讓心淪陷得更深了。
她比以前更包容他對她的無理取鬧,只因在她內心深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別與他計較,他只是個為情所苦的癡情漢罷了。
叩、叩!兩聲敲門聲打斷馮季蘋的沉思。
「請進。」她回首,望著門。
門被推開來,劉嫂那慈祥的臉龐出現在門邊,手裡還端一碗甜湯。
「馮小姐,喝碗綠豆湯,去火消暑。」
馮季蘋接了過來,打趣的說:「該去火的不是我。」是那陸放辰。那個人沒一天有好心情,跟在他身前當看護,還真得有過人的耐性。
劉嫂輕聲笑了出來,「這話可不能讓少爺聽到,要不然他又要罵人了。」
馮季蘋聳聳肩,喝一口綠豆湯。
她是被陸放辰吼慣了,早已對他的咆哮聲免疫。
「馮小姐,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
劉嫂小心翼翼的看著馮季蘋,生怕自己若在不恰當的時機提出來,會不會給人打了回票。舀著一匙又一匙的綠豆湯,馮季蘋開口:「你說啊。」
「我,明天想回家一趟……」劉嫂看著馮季蘋的反應。
「然後呢?」
「然後就是,少爺可不可以就由你單獨照顧一天?我會煮好早餐再回去,且趕回來做晚飯,只是中餐就得偏勞馮小姐你了。」
「可以啊,明天本來就是假日,你當然可以回家,只是……」馮季蘋用眼睛瞄了瞄隔壁,「你可得自已去跟那個暴君說,他若答應,我當然沒問題。」
「沒問題的啦,少爺現在對這個家是三不管,只要家裡有人伺候他吃飯,那就沒問題了。」
「嗯哼。」馮季蘋喝著冰涼的甜湯,用鼻子哼了聲當作回答,算是答應了。她想她應該應付得來那個暴君才是。
***
馮季蘋錯了,大錯特錯!劉嫂走了,而她的磨難才剛開始。
一大早,劉嫂才剛出門,一記怒吼即從隔壁傳來,繼而又傳來砰的一聲……
馮季蘋本來還躺在床上貪戀著被窩的暖度,賴著不想起來,但那聲重物落地的聲音跟那記怒吼震得她心慌意亂,她連忙掀起被子就往陸放辰的房間跑去。
才到門外,就聽到他在吼:「該死的,所有的人是都死到哪去了?」
哦喔,他的脾氣很糟喔。
馮季蘋敲敲門。
「既然有手敲門,難道不會自己開門嗎?」火爆的聲音再次穿透門扉,衝著她而來。
馮季蘋硬著頭皮進去。
陸放辰沒想到進來的人竟會是她,臉色一度變得十分難看。
「劉嫂呢?劉嫂去哪了?」那極力壓低的嗓音,可以讓人清楚的知道他的火氣在爆破邊緣。還好她在他身邊也有一段日子,才不至於被他突如其來的壞脾氣給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