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廣基微笑,"所以你想回去基金會重整團隊?"
"不,"游苓書輕輕搖頭,"現在藜照的負責人把基金會當營利事業經營,一時也改不過來,我要她跟我到美國一趟,我在北美認識的桑妮是兒童人權團體的專業顧問,我們去美國的這半年,正好可以順道進行基金會交流。雅起已經答應我要兼任基金會的執行長了。"
"你想清楚了就好。"游廣基欣慰地看著孫女,"爺爺並不是希望你一定要當觀遠的總經理,而是因為爺爺不曉得除此之外,怎麼樣才能看到你的成長。可是如今,你已經自己會照顧自己,那爺爺就放心了。"
"爺爺……"游苓書看向爺爺的眼神裡帶了一點歉意,"請原諒我的任性。"
"傻瓜。"游廣基呵呵笑著搖了搖頭。"你這個傻瓜。"
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被他設計了,真是個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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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定決定重新思考他的夢想。
事實上,十五歲以前的每一天,他過著富有,但卻很制式的生活。
用餐時間、休息時間、各種課程都排定了時段,他從早上張開雙眼的那一刻開始,就得任由各個課程的指導老師擺佈。
吃頓飯就要學習餐桌禮儀;只不過喜歡跑跑跳跳,體能課程的老師卻會認真嚴肅地指導他正確的運動方式;某天隨便哼哼唱唱被老爸聽到,隔天就有音樂課程等著他……江定痛恨這種生活。
所以十五歲他得到自由的時候,他以為毫無束縛的自由自在就是他想要的。
直到他聽到她說:
"起居室的那張照片,透過鏡頭,我看到了我渴望的自由天空,所以,我一直很喜歡你的攝影作品,可是後來我發現,除了那張照片之外,我在你的作品裡面都看不到感動。"
他想過,為什麼她可以從自己的攝影作品中看出一些東西,而他自己卻不行?現在他知道了。因為他自由到後來,只用眼睛在看世界,而沒有用心看世界。
阿策說他像個小孩子,實在沒有說錯,只有小孩子才會眼裡除了自己之外什麼都看不見。他江定二十六歲了;心頭卻還沒有真正牽掛過什麼……那都是因為他早就失去感動。
他失去了感動,那麼在世界各地走走停停,也只是看了許許多多的各色風景而已,根本沒有讓他真正得到什麼。
他總想著自由日子只到三十歲,所以什麼都不想,只想著在三十歲之前零資產、盡情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他好像也被自己蒙蔽了。
游苓書要去尋回自己的夢想,而他,難道還要執迷在這個想法裡面嗎?
不。
他一度走了偏路,但是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他要修正他的夢想。
直到他成長到自己能認同的時候,換他來追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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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成長到自己能認同的時候,換她來追求他。
游苓書看苦起居室裡的那面牆,對自己許下這句承諾。
整理好的行李放在身旁,下午她就會離開台灣。
"你真的要走?"蘇易范的聲音自起居室外傳來。
游苓書轉過頭來,微微一笑。"我沒有理由不走。"
蘇易范歎息,"江定真的傷你這麼深嗎?"
提到商業八卦雜誌近來最紅的話題,那就是狼王子江定日前行蹤不定,而小紅帽游苓書又幾乎在同時決定出走台灣。偏偏,最近也沒聽說論德和觀遠有讓小倆口更進一步的行動出現,所以可以歸納出一個結論:
──小倆口分手了!
──群芳簿又添一筆,狼王子吃完就走。
──遠離傷心地──皇家小紅帽不惜棄守崗位。
──情傷論德狼王子懷中,淚灑觀遠董事長膝下。
……這一類的報導一時之間又大肆爆出。
游苓書下在意這些,她跟江定之間到底如何,沒有必要讓別人知道。
她向蘇易范搖搖頭,說:"我為了什麼而離開,我自己心裡明白就夠了。"
"你……難道真的不瞭解為什麼我希望你留下嗎?"
她笑,"我們真的不適合,蘇大哥。"
"半年,一年或是兩年,你想去國外多久我都可以等你。"他還不死心。
"拜託,請你不要等我。"游苓書露出了一點調皮的神情,彎著唇角說:"如果你遇到一個美麗端莊的大姐姐,你就會知道我這個任性無知的小孩非常不適合你,所以……拜託,千萬不要等我。"
"唉!"蘇易范很無奈地看著她,"我早就應該注意到你性格中的叛逆……"現在只好怪自己眼睛太笨了。
游苓書開懷地笑了,"現在注意到也還不遲。"
她不需要誰來等待她,也不想自己去等待誰,她要往前走,屆時能與她並肩走在一起的人,才會是她選擇的那一個。
那一個人,她希望會是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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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江定離開台灣後的第一站是尼泊爾的加德滿都。
春末四月回到台灣之前,他在尼泊爾待了兩個星期,不過他知道自己其實沒有感受到什麼,所以他又去了一趟。
他要找回他的感動。
十月,在游苓書的安排之下,台灣的藜照基金會派了五人小組來到費城,與一個兒童教育團體進行交流。
某一天晚上她收到白雅起的E-mail,他說江定從尼泊爾回到台灣,整個人黑了一層,一頭亂髮,滿臉的鬍渣,愈來愈像流浪漢。
她想像那只拉不拉多變成髒兮兮的野狗,笑了。
十一月,江定離開台灣宜蘭,跑到了西藏。
喝著酪奶,看著一頭頭的犛牛,他在那裡度過初冬。
白雅起跟他說,游苓書在美國過得還不錯,這讓他覺得很放心。
在西藏的那陣子,江定拍了一些照片,看著照片裡人們純樸的笑容,他驀然覺得心頭有點溫暖。
十二月底,游苓書在洛杉磯與一群孩子過了一個熱鬧的聖誕節。
聖誕節的隔天,白雅起那邊傳來消息,她得知江定又回台灣了,他答應江策接下旅行攝影的工作。
喔,對了!還聽說他剃了一個大光頭。
一月,江定飛去日本北海道拍雪景。
二月,游苓書從舊金山回到台灣過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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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這次回來台灣,應該不打算再走了吧?"
游苓書抬頭看向眼前的白雅起,淡淡地露出笑容,說:"這就要看你白先生是不是願意繼續擔任執行長嘍!我呢,三、四月,想去東部走一定。"
語畢,她再度低下頭慢條斯理地享用著今天的午餐。
"你……好像有點變化。"白雅起說。
"有嗎?"
"變開朗了,而且,比較懂得為自己著想。"他覺得這種變化還不錯。
游苓書勾起一笑,"我總要有幾天是為自己而活的吧?"
"不得了。"她也會說這種話呀!白雅起半開玩笑地說道:"那我怎麼辦?天天都為你而活,什麼時候才能為自己而活啊?唉唉,我也想放假啊!"
她撐著下巴,巧笑倩兮,"我放你幾天假,陪我到東部去玩,一句話,要不要?"
"呵,得了吧?你放我假,也得看看另一個老闆放不放人啊!"他說的是論德的總經理江決。
她賊兮兮地偷笑一聲,"我說,是得看你的笨蛋放不放人吧?"
"喂喂!"白雅起佯怒發出警告:"我可是開不起玩笑的喔!"
游苓書笑道:"好,不說,我不說了。"
白雅起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可以說我雙重標準,我不喜歡別人談我那個笨蛋的事,但是你跟你那個笨蛋嘛……你究竟是怎麼打算的?我知道你還喜歡他,他心裡也有你。"
"這個嘛……"游苓書笑笑地說:"我還沒有準備好。"
準備?準備什麼?白雅起聽得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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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氣中的谷雨剛到,立夏還沒來,氣溫卻已經攀升到二十八度。
在台灣,四月算是夏天了嗎?
江定瞇著眼看向灰濛濛的天空,忽然憶超,這個想法好像在去年的這個時候也曾浮現心頭。
哇哇……一年就這樣過去了嗎?
"阿定,你發什麼呆啊?"江策出聲招回么弟的三魂七魄。
江定收回望向天空的目光,隨口說:"沒有啦!"
"那就上車啊!"江策已經拉開車門,奇怪么弟一整天的神遊太虛。
"喔。"江定立刻開門鑽進車裡。
車上路不久,江策就開口說:"你這半年經常回來台灣,怎麼?還記著游苓書嗎?"
江定搖頭,笑道:"我回來也不一定會遇見她。"
"喂,老弟,"江策空出一手去拍拍他的肩膀,"我聽雅起說,你們還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