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價響的腹鳴聲,在愛染忙碌不已時突地自某人身上傳來,她愣了愣,低首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一會,再疑惑地看向他的。
嘶的一聲,他藏不住的口水差點流下來,石中玉邊抹著嘴角邊盯緊她手中的食物。
他討好地涎著笑臉,「找妳找了一整日,我也餓了,尤其看妳吃飯的模樣,好像這飯特別好吃似的,借幾口來嘗嘗吧?」
「我比你更餓。」已經餓得頭昏眼花的愛染,毫不遲疑地將手中快吃光的飯碗自他眼前移走,挪到一邊藏著。
「分一口。」石中玉口水流滿地的轉移目標,兩眼瞅著她手中那只只咬了幾口的雞腿不放。
「不要。」愛染將她已咬過幾口的雞腿舉在胸前,防備地瞪著這個似乎已餓昏頭的男人。
餓蟲上腦,石中玉才不管她同不同意,也不管這舉動是否合宜,當下壓低了腦袋就往她的胸前湊去,張大嘴一口咬上她手中的止饑良藥。
「你……」見他就這麼在她咬過的雞肉上頭再咬上一口,與他共食同一樣東西的愛染不禁赧紅了秀頰。
「再一口就好……」餓得兩眼發直的他,意猶未盡地再次湊向姑娘家的胸前。
「半口也不給……」頭一回讓男人在胸前吃東西,她困窘地一手舉高雞腿,一手使勁將幾乎把整張臉都貼在她胸前的頭顱給推開,而不死心的石中玉,在一張臉快被她推歪時,還探長了手臂想去搶。
一陣忙亂的搶食行動中,他的長手長腳只差沒在她的四肢上打上死結,而氣喘吁吁的她,在全身都與他糾纏在一塊時,還不忘將雞腿藏至身後,肚餓不能解饞的石中玉,在與她互瞪了好一陣子,卻還是僵持不下時,翻臉像翻書似地脾氣馬上就變壞。
他以指頻頻戳著她的鼻尖,「喂,好說歹說再怎麼說不管怎麼說我都是這地頭的主人,識相的就快把東西交出來!」
「主人?」愛染不屑地低哼,架子擺得比他還要高。「哈,你不過是個將軍而已,我還是個公主呢,跟我抬身份?」一個小老百姓也敢對她這個金枝玉葉頤指氣使?她肯當他的巫女已經算是很給他面子了。
說時遲,那時快,窄小的斗櫃裡,不約而同地響起兩陣音量相當的腹鳴聲,都急於解決飢餓需求的他倆,雙方一觸即發的火氣,登時被手中的一隻雞腿熊熊地點燃。
「喂,鐵了心不講道義?」想吃卻吃不到,從不曾被女人踩在腳底下的石中玉,此時的模樣已經有點類似張牙舞爪。
愛染也拋開了矜持與顧忌,一步也不退讓地大剌剌與他槓上。
「哼,認飯不認人,道義暫時不必講!」一隻雞腿,要講道義?他這是開哪門子的玩笑?管他是圓是扁、是皇帝還是小卒,不能讓的就是不會讓!
在下一波腹鳴響起時,為了一隻雞腿而堅持不下的兩造,再次在櫃內手忙腳亂地開搶,在你來我往的擠來擠去,手腳齊伸的壓來壓去下,因地受迫的他,雙唇曾不小心擦過她的粉頸,還有胸口,而她的芳唇則是曾不小心印上他鼻子、下頷,還有耳朵與嘴巴,禁受不住他倆這麼粗魯的行為,藏納他們的木櫃,毫無預警地在一片混亂中,轟轟烈烈地解體垮碎成兩半。
站在破櫃前的瀟灑,居臨下地看著下頭兩名狀甚狼狽,手腳都還打結纏繞在一塊的男女。
「兩位,吃得開心嗎?」窩在裡頭搶,味道就會好點不成?
糗態遭人撞見的愛染,紅著臉自一地的狼藉中坐起身,才回過頭想找那名肇事者興師,卻看見臉上都是她胭脂印的石中玉,嘴裡正咬著那只方纔他們搶得你死我活的雞腿,坐在她身後一臉無辜和茫然地看著她。
那張無辜的臉龐,自那一刻起,在她眼中印成一幅很深很深的印象,即使來到這裡這麼多年了,她從來都不曾忘記過,就像頭一回在殿上見到他,他執意要帶走她時,臉上那抹毫不多加考慮的笑容一樣。
她永遠都記得,他那時堅持的模樣,與那抹單純的笑意。
他一直都是個簡單的人。
許多事,對與錯皆在他心中自成一格,他不會去考慮太深或顧忌太深,在他眼中,只要是對的事,他就會放手去做,從不去管什麼代價或後果,裡裡外外都簡單的他,似乎永遠都沒有任何煩惱,也沒有任何事能夠成為他的煩惱,一如他簡單爽快的笑容般。
可是他不知道,對她面言,他卻是個特大號的煩惱,因她無論是醒著或睡著,他這個煩惱,總是固執地棲息在她的心房真不肯輕易走開。
她想,之所以會喜歡他,或許就是因為他夠簡單。
而最令她煩惱的是,她自很久前就發現,她一點都不想擺脫這個煩惱。
假若不是處在巫女這個身份上,假若,她命中不主喪帶克,誰在她身邊,誰就有會因她而亡的風險,以及她也沒有那個令她難以啟齒的問題的話,她也很想開口響應他的感情,而不是像這般,讓兩人的感情多年來一直懸在那個地方。
只是,已在她心底扎根纏繞多年的情絲不能由她,同樣的,命運,也不肯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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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兵前你真想清楚了?」素來即主張帝國與三道和平共處的詠春王,在身為東域將軍的破浪一回國後,立即十萬火急地上府找人問個清楚。
破浪早知道這個鮮少踏出自家王府的親皇兄,會在他一返國後即來看他為的是哪一樁。
他挑高劍眉,「大哥今日是來說教的?」
「不是大哥愛說你,只是你行事會不會太衝動了些?」他那一貫獨斷獨行,從不找人商量的個性,令臨淵著實感到頭痛。
「是嗎?」他愛理不理,兀自任來客在他身後絮絮叨叨,大剌剌地走至另一旁坐下,一雙銳眸,像是在暗地裡估量什麼似地在來客的身上徘徊。
「毫無預警地便前後滅了九原國與天苑城。」臨淵愈說愈是氣急敗壞,「哪,你說,這對三道而言,難道不是一種挑釁?」
破浪不以為然,「那又如何?」
他一頓,滿臉憂心隨即替代了先前的惱火,「只怕如此一來,將會破壞中土與三道間的和平,若三道假借復仇之劍,舉兵進犯中土,那該如何是好?」
「大哥多慮了。」破浪的語氣裡隱約透露著成竹在胸,「三道素不團結,不但彼此之間心結甚重,還各據一方各自為政,就兵力來看,眼下就算是三道盡出,也未必會是咱們的對手。」若不是沒全盤的把握,他怎會貿然出兵?在守護陛下的前提下,他雖狠,卻不蠢。
「可……」
破浪慢條斯理地睨他一眼,在心底琢磨了一會後,不動聲色地問:「大哥似乎很同情三道?」
「我只是不忍見神子與人子之間再掀戰火。」臨淵擺出了一副憂天下人的表情。「若能繼續維持和平,那麼就算諭鳥所說的神諭是真又何妨?說不定,三道並不想重返中土,只想繼續過著眼下平穩的日子。」
破浪霎時瞇細了眼,眼中飽含冷意,「誰說三道不想重返中土?而你眼中的和平,可是真的和平?」
他振振有詞地反問:「你並不是三道,你又怎知三道在想些什麼?」
「戍守東域多年,我明白三道身為神子的自尊,更知道這些年來海道一直都在等待著海皇甦醒,而天宮、地藏,則皆與海道一般,他們也都在等著天孫與女媧回到人間。」挑明了他人所不知的事實後,破浪不客氣地再潑一盆冷水,「三道無心奪回中土?別自欺欺人了。」
曾經視人子為奴的神子們,或許在百年的流放中,已學得了教訓,但渴望權力的貪婪,則是一頭嘗過人肉美味就再也忘不了人肉香的噬人虎,他不相信野心可以自骨子裡拔除,更不信人性中沒有貪婪這兩字的存在,而權力,更是一旦沾上手,就再也放不開的麻藥。
倘若今日真是四海昇平,倘若被逐於中土之外的三道真甘心在中土之外落地生根,絲毫沒有想從人子手中奪回統治中土的大權,那麼帝國根本就不需有鎮守四方的四域將軍,而四域將軍們更不需長年在外弭平神子們不時製造的動亂。現在的情勢,就像是月圓時分的天際,乍看之下象徵著帝國的滿月,高掛在夜空中光彩無人能及,可實際上那些同樣也在天際上的眾多星子,則像是三道九國,正蟄伏在帝國的光芒底下,等待著取而代之的一日。
「你的想法太偏狹了。」臨淵歎了口長氣,頭疼地撫著額,「三弟,我明白你對陛下的忠心,但你也未免想得太多、做得太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