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寒故作不見,反而伸箸夾了一塊魚肉到杜思思碗裡,道: 「思思,來,吃塊肉。」
他這舉動,直教社思思羞了臉,楚老太爺和幾名小姐則氣煞了。
溫雅的婢女突然又站了出來,道: 「請恕小婢打個岔,老爺子,還有人還沒表演呢!」
「啊!」楚老太爺一愣, 「還有誰沒有表演!」
「杜家姑娘啊!在場幾位小姐都表演過了,就杜家姑娘還沒,這可令人好奇得很。」
突然被點到名,杜思思不由得一愣,本能地道:「我……我不行,我什麼都不會。」
「這閨閣千金,琴棋書畫是必備的教養,杜姑娘何必謙虛!」方小姐開口了,笑容中不帶好意。她遠從武陵而來,便是慕了千手公子楚天寒之名,哪知抱興而來,在傲日山莊住了幾天,楚天寒竟帶了個其貌不揚的小丫頭回來,還宣告非她不娶,若今兒楚天寒帶回來的姑娘家世、品貌或才學勝過她,她還能服氣,可明明這杜思思長得一副幹幹扁扁模樣,個性又畏畏縮縮的,這叫她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我……」
「思思這幾日身子不太好,改天吧!」楚天寒出口幫她解圍。
「咱們只是想聽杜姑娘露上一手,讓我們看看楚公子看中的是何等才女罷了,杜姑娘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張小姐也開口了,她與方小姐同樣的心意,想見杜思思出醜。
「實在是思思最近身子微恙,以後的是機會。」楚天寒帶笑輕輕化解了開去。
方小姐還待再說,溫雅先道: 「方姊姊、張姊姊,既然杜姑娘不便,咱們就別為難人家了。」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成功的激起了方小姐的不悅,「我同張姊姊只是想見識一下傲日山莊未來少奶奶的過人之處,又豈是為難她!若是杜姑娘當真不肯賞臉,就當我們是自取其辱算了。」
楚老太爺被她這麼一說,也沉下臉來, 「人家來者是客,天寒,別讓人說咱們傲日山莊不懂禮數。」
他的意思是強迫楚天寒要杜思思展露一手絕活,楚天寒還待再說,杜思思已鼓起勇氣,道: 「爺,請讓思思試試吧!」
她不要楚天寒為難。
「可是,你……」楚天寒擰起眉頭。
「不打緊的,思思自有分寸。」她轉向溫雅,道:「可否借溫姑娘的琴一用。」
「當然可以。」溫雅讓開了位置。
「謝謝。」她朝擔憂的楚天寒一笑,走向七絃琴,落了座,試了試音,道:
「彈得不好,請別見怪。」說著她指間輕攏慢捻,悠悠彈了起來,小嘴微啟,唱道:
[i]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萃微。
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莉扉。綠竹人幽徑,青蘿拂行衣。
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
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i]
杜思思所唱的也是李白的作品,這首詩所描述的是終南山風光,平淡中帶著恬適和諧,讓人聞之,不由自主的感到心境平和。
在場所有人,包括楚天寒在內,都以為杜思思不過是貧寒人家的女兒,恐怕能識得幾個字便已是了不起的了。卻不知杜母的娘家本也是書香門第,只是出了杜思思的舅父這敗家子,把家產全部敗光。杜母在父親的調教下,才學頗高,而後有了杜思思,自是把自己所知的傾囊授給女兒。只是杜思思礙於生活困苦,自她長大,能做家事後,家裡大小的事全落到她身上,因而疏於練習,指法有些生澀。
然而彈琴固須技巧,但意境卻是品鑒的首要。
論技巧,杜思思的確不是溫雅的對手。只是杜思思從小在困苫的環境中長大,又連遭親人死別,險些被人賣入青樓的打擊,使她感悟甚深,唱起歌來,意境格外綿遠,再加上李白這苜詩,描述的是與友人暢談歡飲之樂,詩意恬淡中見歡偷,正好與杜思思與世無爭的個性相合。而溫雅巧雖佳,一個閨閣千金總是不可能見識過塞外的蒼茫,兩相一比較下來,意境高下登時分了出來。
一曲既終,眾人不由得呆住了,連鼓掌都忘記。
看到眾人這種反應,杜思思不由得慌了手腳,她彈得真的有那麼糟嗎!大家都不愛聽。
她本能的看向楚天寒,楚天寒迎接到她的目光,這才回過神,首先拍起掌來。其餘眾人被他掌聲驚醒,即使對杜思思並不服氣的幾位佳麗,也不能不報以掌聲。
「思思,你彈得真好。」楚天寒讚道: 「我怎麼都不知道你能彈得一首好琴?」
杜思思被他一讚,仍不放心,問道: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楚天寒堅定的道, 「你彈得再好不過了,是不是,爺爺!」
他一問,楚老太爺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他固然是笑傲江湖的蓋世英豪,可是人一旦老了,絢麗之餘,逭思平淡是人之常情,面臨遲暮,什麼功名,什麼利祿,都是虛幻,若能與至交好友抑或家人共游五湖四海,或在月下飲酒談心,才是人生至樂。杜思思這苜曲的意境比溫雅所彈的更要令他心有慼慼焉,只是他向來對杜思思擺慣了臉色,一時拉不下臉來,只得乾咳一聲,道:「還不錯,只是年紀輕輕的,便彈這種曲調,未免喪氣。」
杜思思不知楚老太爺是口是心非,不由得有些沮喪,她站起身,便要回座。
溫雅的婢女明明眼見自家小姐能夠壓下杜思思,哪知她竟有這一手,個個都露出不服氣之色。杜思思回座必須行經溫雅等人,她看出了她們神色不善,不敢多作停留,急著回到楚天寒身邊。正要走過溫雅一行人面前,一名丫鬟突然惡意的伸出腳,杜思思一個不提防,腳上一絆了下去,
「砰」的一聲,重重跌到地上。
她這一跌因為沒有防備,跌得當狼狽,幾聲不懷好意的嗤笑馬上響了起來,方小姐更抿著嘴笑道:
「咦,好端端的,杜姑娘怎麼跌跤啦!這可有失姑娘家的儀態呢!應該小心一點才是!」
「杜姑娘也真是不小心!」是溫雅的聲音, 「蘭兒,去扶杜姑娘起來。」
溫雅的冷靜只讓杜思思更加羞愧。
丫鬟蘭兒正待走向杜思思,楚天寒卻快了一步。他俯下身扶起杜思思,道: 「思思,你有沒有怎麼樣!」
「沒……沒有。」她的身體是沒怎麼樣,頂多擦傷而已,可是她心卻受了重創,眼淚在她眼眶中打轉,她咬牙硬眨了回去。
一股憐惜的感覺攫獲住楚天寒的心頭。他柔聲道:「思思,沒事了。」
「對不起,爺,我太笨了,連走路都會跌跤。」杜思思強忍著哭意道。
「和你沒關係,你不用急著把錯往自己身上攬。」剛剛的事,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懶洋洋的目光轉向了溫雅,他道,
「溫小姐好大的本事,天寒佩服至極。」
他的目光看似閒散,閃著危險火花,溫雅不由得心頭一寒,卻冷靜的說, 「溫雅不明白楚公子所指為何!」
「溫小姐不用客氣,你明白得很。」楚天寒冷冷一笑,
「調教得出那麼好的婢女,豈可不得意!」他將目光定在方才伸出腳絆倒杜思思的婢女身上,
「姑娘這一腳,伸得可快意吧!只是我傲日山莊的人,也不是輕易能讓人欺侮。溫姑娘,你且準備給我一個好交代吧!」
他不理會杜思思的驚呼,一把抱起了她,向楚老太爺道: 「爺爺,我先告退了。」
不理杜思思困窘的抗議,他邁開步伐,大踏步走向自己所居的西苑。
「爺,我沒事的。」杜思思不安的直嚷道。
「有沒有事,等我看過再說。」楚天寒不理會她的抗議,把她安置好才鬆開手,動手察看她有沒有受傷。
「爺,我真的沒事。」杜思思微聲的再次抗議。
抗議仍是無效,楚天寒在她手腕.腳踝找到了幾處擦傷,取出金創藥替她上好藥,處理妥當之後,才放了她。
「爺,我們就這樣走了,可好!」杜思思羞窘放下被楚天寒捲起的衣袖,臉紅得像著火般,仍記掛著宴會之事。
「你不用多心。」楚天寒揉了揉她的發,
「一群惺惺作態的女人,沒什麼好看的。」他本是惜花之人,可今晚席上這幾名姑娘的表現實在讓他無恭維,她們甚至欺到杜思思頭上,這更令他連半分憐香惜玉的感覺都沒了。
「可是……剛剛爺您……這麼對溫姑娘,可不太好呢!也許那位姑娘真的不是存心的,其實我也有錯,我不該這麼不小心的。」
楚天寒皺著眉,看向杜思思, 「思思,你就是太老實了,所以人家才會欺到你的頭上。」
「我……」
「別再我了,是不是故意的,我看得很清楚。你這麼的委曲求全,只會讓人家更加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