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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葆琳

  明明自己不是沒有經歷過所謂「警備森嚴」的地方,過去她上班的地方也是保存許多重大的國家機密處,那兒的警備系統可說是滴水不漏了,但她在這兒上班的幾個月來,也很佩服幫這間俱樂部設計保全設備的人,她可以肯定這絕對是高手精心設計的,毫無漏洞可言。

  放棄一窺頂樓的奧秘,身為夜舞俱樂部的工作人員之一,她倒是在其他樓層來去自如。主要是因為服務生的工作並不局限於大廳的交誼室,從客房服務到餐廳的領位員,在這兒工作的服務生每隔一周就要更替服務的場所,據說這是為了避免服務生固定的工作內容讓他們注意力與集中力下降,不時輪流一下也可加速工作人員習慣整間俱樂部的時間。

  能想出這樣的點子,證實這間俱樂部的主人不是沒有在動腦筋訓練員工,這也是服務業的老闆們都該注重的環節。雖然明明到現在為止,還是沒有機會見到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闆」,從他人口中得知的資訊,也足夠告訴明明,夜舞俱樂部的頭兒可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明明先向遊戲室的領班打了聲招呼。

  「汪明明,到。」領班看了她一眼,邊在班表上打上記號,然後說:「我聽說了你在一摟惹的麻煩,那兒的經理可是對你印象深刻呢。你在這邊工作,可別給我惹麻煩啊!你還是頭一次到遊戲室來吧?」

  明明點個頭。「我去過二樓的法國廳,但還沒有到三樓來工作過。」

  「你的運氣可真好,」用著明顯挖苦的口吻,領班指指遊戲室內已經聚集了不少西裝筆挺的男士們說:「今天可是一個月一次的團康日,會比過去忙上好幾倍。我看你這個新人就負責更換客人手上的飲料杯子好了,B區靠窗到這裡,都是你的服務範圍。瞭解嗎?」

  「什麼團康日?」

  領班詫異地瞄她一眼。「你連這個都沒有聽別人提過嗎?,」

  「我知道今天俱樂部是被包下來的狀態,但是——『團康日』?」

  領班噗哧一笑。「這是我們給這種日子取的綽號。基本上有點像是小學生的團康日活動,大家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聊聊,聯絡一下情感,只是不同的地方在於來這兒的都不是小學生,而是在政府機關上班的要員。」

  明明蹙起眉頭,自己以前在公家機關工作時,根本沒有聽過有這種活動。放眼望去,在遊戲室內的都是些男人,莫非這種活動是隱瞞著女性公務員,而專限於男人們的「特殊日子」?

  「好了,沒有時間讓你發問了,飲料就由吧檯準備,你知道該怎麼做吧!」領班走下結論,打發明明離開。

  ☆☆☆☆☆☆☆☆☆☆  ☆☆☆☆☆☆☆☆☆☆

  「哼,那議員到頭來還不就是想分一杯羹。提了那麼多好聽的借口,說什麼為民請益,我看是為他的荷包請益吧!故意刁難只是在媒體面前擺擺架子,等到鏡頭一消失,什麼厚顏無恥的話都講得出來。哪天,我真想安排個針孔攝影機,把他的嘴臉一一錄下來,匿名寄給某家電視台,看他還怎麼混下去。」打出一張撲克牌,穿著一套五千元訂製西裝的男人一邊大口地吞雲吐霧,一邊抱怨著。

  「哈哈,這個點子好,我贊成。」圍坐在牌桌旁的另一個男人,同樣穿著西裝,只是領帶與襯衫領口早已因為熱戰而解開,衣裝不整的邋遢樣,讓人難以想像他平常是在高級辦公大樓工作的菁英。

  「那個議員以為自己是老幾,不過是在國外混個三流大學,就真以為自己是什麼知識份子。還指著我這個國立大學畢業高材生的鼻子臭罵,要我回去再修一點政治學分,我看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他,我還想叫他滾回去哪個國中,重修他的人格呢!」

  「就是說啊!想當年,我讀得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擠進台大的窄門,可不是為了想聽這種豬頭議員叫罵、和一些窮極無聊又什麼都不懂的市井小民周旋。早知道就不考特考了,這種鐵飯碗誰稀罕啊!」

  走到哪一桌都持續著這種無聊的對話,明明開始能理解,為何夏鳳月會這麼討厭這些滿口都在炫耀自己戰功輝煌、要不就是評論政治以為只有自己有資格談論的高級菁英。以前明明也身在這個圈子中時,從來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現在跳脫那圈子,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明明忽然看見了另一個淺薄的自己。

  原來,她以前是那麼不自覺地,在貶低他人中,獲得提高自我尊嚴的滿足感?以前自己也很輕易地和同僚們一起抱怨這個、批評那個,在無意識間,組成了一個「圈子」,劃分出階級,彷彿除了他們圈子以外的人,自己根本不屑一顧。

  看著這些人的一言一行,想想過去與現在的自己,明明領悟到她一點都不懷念過去的自己,也不留戀那個充滿冰冷對立、人情事理混亂的工作環境。

  別想了,現在還是工作時間呢!她默默地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換掉堆滿煙屁股的煙灰缸,清除著已經喝乾的杯子。

  「喂喂喂,你們有沒有聽說金融司那裡傳來的最大八卦?」

  「拜託,你是要講那個被人退婚,後來沒臉再繼續上班的倒霉女人嗎?這條新聞早就過了時效,你也太后知後覺了吧!」

  「才不是哩!我要說的是最新的版本,精彩的還在後頭。」

  「說來聽聽。」

  「那個女人啊,聽說為了扳倒情敵還不惜下海學人家墮入風塵,現在不知道在哪間酒家、俱樂部上班呢!」

  「真的假的?堂堂的甲級公務員跑去做酒家女啊?怎麼這麼蠢,想到以前還同是在公家機關上班的,跟這種笨女人做同質的工作,真是我們的恥辱。不是說那女人很厲害的,還是某政治大學畢業的?」

  「對啊、對啊,畢業時還代表畢業生領證書呢!這種事要是傳回去給他們學校知道,那間大學不被當成笑話才怪。哈哈哈,養出了這種『高級』酒家女。唉,時代果然變了喔,真是笑貧不笑娼,笑瘋不笑笨。我真懷疑她當初在學校是念了些什麼,念到讓男人跑了也就算了,可是念到男人跑了還不知羞恥地糾纏上去,到最後連自己都跳入火坑,那就是蠢到極點了。」

  牌桌四角坐著四個男人,都笑成一團,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僵立在桌旁,臉色鐵青的明明。

  墜入風塵?高級酒家女?跳入火坑?蠢到極點!!

  明明想也不想的,就把手中原本捧著要拿去倒掉的煙屁股,朝那個笑得最大聲、嘴巴毫不留口德的八卦男頭上倒下,嘩啦啦的成堆煙灰,夾雜著數十根的煙屁股,美妙地掛在男人的頭頂、嘴巴與全身的西裝上。

  「你——」

  「誰跳入火坑了?假如這裡是火坑,那你們這些專門上火坑的男人又是什麼?海畔有逐臭之夫,就是有你們這種人,社會才會腐敗,比起你們這種在背後談論他人是非還自以為清高的知識份子,我才覺得過去和你們在同個圈子真是我人生當中的污點。」

  男人們吃驚地望著她,也有的在頓悟「明明」就是他們口中剛才談論的「八卦」,露出了尷尬的神情,但是沒有一個人有道歉的意思。對他們而言,自己現在所受的侮辱,比起他們輕蔑他人,要來得嚴重多了。

  「叫你們經理來!這是什麼鬼俱樂部,居然有服務生把煙灰倒在客人身上!我這套西裝都給弄髒了,你們要怎麼賠償我!」

  「你還好意思叫賠償,是誰先講一些有的沒有的八卦!」明明不甘示弱地吼叫起來。

  兩人的爭執聲,不需多久便惹得全場注意。

  「很抱歉,這位先生,我們的服務生做了什麼嗎?」樓層經理迅速地前來處理,低頭恭敬地問道。

  「你們這位服務生,好大的膽子,她做了什麼好事,你沒有眼睛自己不會看啊!」指著自己狼狽的模樣,男人叫囂著。「你們是怎麼訓練服務員的?這種不像話的服務生,根本就該開除!馬上、立刻開除!」

  「非常抱歉。」經理一眼就掌握了狀況。「明明,向客人道歉。」

  「我不!是他們這些人口出穢言侮辱了我,我為什麼要向他們道歉,這是他自找的,我只是教訓他沒事別到處亂說他人的八卦,而且還是捕風捉影根本不是事實的鬼話。」

  「汪明明!」經理疾言厲色一喝。

  明明毫不退縮地抬起下巴,一副「要我道歉免談」的態度。

  「哼,這是什麼俱樂部啊,這麼囂張的服務生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男人悻悻然地拍著身上的煙灰一邊說。「我講我的八卦,關你屁事。不想被人在後頭說東說西,就別把自己搞成丟臉的話題。被男人拋棄又怎麼樣?扯不下面子,拿他人出氣也不是辦法。一個好好的高級知識份子,卻連好聚好散這點道理都不懂,被人家拿來取笑也是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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