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天朝派出的援軍仍需至少三天才能全數抵達邊關,到了之後,還必須休養生息一陣子方能作戰,葉智陽便利用這段時間將敵我情勢捉摸清楚,再擬定作戰對策。
他的不敗戰神之譽並非是倚靠運氣得來,謀定而後動才是他戰無不勝的原因。在酉裡國的諸將協助下,葉智陽對酉裡國的地理環境、氣候、民情及叛軍首領齊齊哈里都有了深入的瞭解。
齊齊哈里有酉裡國第一猛將之稱,不僅驍勇善戰,在擅使毒物的巫毒族相助下,勢如破竹,若不是為人殘暴不仁,激起了酉裡國民眾的普遍不滿,酉裡國政府軍又得到天朝邊關將領的援助,只怕等不及天朝派出的援兵到,酉裡國便已改朝換代。
得知天朝大軍趕到邊關,齊齊哈里非但不怕,還傾巢而出打算大挫天朝大軍的銳氣。
葉智陽不受挑釁,任他叫囂,驕其志,同時避其鋒,並暗中使計分化齊齊哈里與巫毒族,等雙方生出裂痕後,再予以個個擊破。
他接著又命酉裡國大將為主帥,帶領一萬精兵抄小道來到叛軍後方,將其糧草、輜重全部毀掉,並看準齊齊哈里的傲慢自大,故意讓大軍露出破綻,誘使叛軍前進而深入之後,截斷他們的先頭部隊與後衛部隊,加上先前斷其糧草,讓他們遭遇到滅亡的痛苦,且無力逃脫的慘境,以癱瘓對方軍心,再施以招降之術,減少無辜的傷亡。
不到兩個月,叛軍便一敗塗地,然而齊齊哈里不愧是酉裡國第一猛將,仍帶領親信殺出重圍。
酉裡國太子史維爾眼見敵人逃走,身先士卒的一路追趕,來到天馬瀑布附近。
花朝發現他與隨扈人員遠遠超出己方軍隊的前頭,大感不妙,便率領手下快馬加鞭的趕上,果然見到史維爾等人陷入重圍。
所謂狗急也會跳牆,何況是初嘗敗跡、且敗得很慘的齊齊哈里,他被追殺得心頭火起,像頭被惹毛的猛虎般不顧一切地反撲,手中的兩把大鐵錐使得呼呼作響,只要被打中,輕者骨折肉綻,重則腦漿迸裂。
眼見那兩把大鐵錐就要擊中史維爾的腦袋,花朝從馬身躍起,手中寶劍刺向齊齊哈里的要害,為了自救,齊齊哈里只好放過史維爾,擋住花朝這一劍。
花朝藉著鐵錐迎向他劍的力量,順勢回到愛馬身上,駕的一聲又衝向齊齊哈里,並大喊著要史維爾速速與趕上來的援軍會合,自己則深入敵陣與齊齊哈里打得難分難解。
齊齊哈里雖然有一身蠻力,武藝也非凡,但花朝在花捷與葉智陽調教下,一身武功超凡入聖,手中的寶劍隱隱有風雷之聲,漸漸佔了上風。
就在他功貫雙臂,一劍架住齊齊哈里雷霆一擊下的鐵錐,一支有著尖銳倒勾刺的籐鞭陰狠凌厲的偷襲他,花朝警覺時,只能大喝一聲,使盡全力把鐵錐往外推,但籐鞭仍無情地掃中他的背部,打得他衣綻肉開,熱辣辣的疼痛席捲全身,直透心脈。
他咬牙忍住幾乎要暈厥的疼痛,從馬身一躍而起,手中寶劍砍向使籐鞭的敵人,在對方不及防備下斬斷他的首級。
胯下的愛馬剛好趕上他下墜的身軀,花朝本來想繼續迎擊齊齊哈里,從傷口往四肢百骸擴散的無力感,卻讓他眼前一黑。
不,他不能倒下去,絕對不能倒下去!
千慧還等著他回去娶她,他一定要活著回去。
憑藉著超人的意志,花朝驅策著愛馬避開齊齊哈里的殺招,不斷地揮動雙臂,想殺出一條血路,眼前的黑暗卻越來越擴大,到了後來他只能任馬載著他往前奔,不知奔了多久,虛軟的身軀從馬上溜下來,一直滾,一直滾,滾至滔滔的水流裡……
冰冷的河水喚回他一絲神智,奈何水勢湍急,花朝沉重的身軀只能勉強在水流裡載浮載沉,但在下一刻連這願望也成了奢求,成了天馬瀑布的壯麗之一,被衝進天馬潭裡消失不見。
天馬瀑布下的天馬潭三面都是陡直的峭壁,潭面雖只寬約百來步,但水深不可測,不管天馬瀑布流下來的水有多少,卻從未見過天馬潭滿溢過,成了當地人一道難解的謎。
其實天馬潭下有一條隱藏在山脈裡的地底伏流,不知流竄幾十里才浮出地面,出口是一處隱藏在群山萬壑之間的谷地。
花朝被衝進潭裡後,就被漩渦帶進了地底伏流,他全身都被河水扭打得疼痛不堪,肺裡的空氣也都被壓搾出來,除了疼痛、疲憊之外,還有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懼,但腦海裡有個聲音不斷在他浮沉於黑暗裡的神智迴響——我等你!
是千慧的聲音!
為了她,他一定要活下去。
就是這股意念激發了他的潛能,身體自動使用起葉智陽曾傳授給他的內呼吸術。他從來沒想過會有用得上的一天,甚至救了他的命。
但等他清醒地領悟到時,已經是十幾天後的事了。
☆ ☆ ☆
他不斷看見自己在黑暗的水流裡打轉,持續感覺到疼痛從四面八方鑽進體內,又從心臟部位不斷地擴散向四肢百骸,到了後來,他根本弄不清楚這些痛是從外到裡,還是從裡到外,只知道他全身都困在難以一肓喻、令人發狂的痛楚中,喘不過氣來。
「沒事了,你得救了……」
黑暗中有道聲音不停地安慰他,那聲音軟嫩好聽,嬌柔中有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像是汪洋中的一塊船板,黑暗裡的一盞明燈,讓困在疼痛、恐懼中的惶惑心靈找到了歸依。
「慧……」
是她嗎?是千慧在安慰他嗎?
「會什麼?」那道聲音微微的焦急了起來,「你不要一直說會會會的,人家搞不清楚會怎麼樣!」
他是在喊「慧」,不是「會」怎麼樣!
他想辯解,但好累好累……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一道光指引他的魂靈走出黑暗,他勉強睜開眼睛,有短暫的片刻不確定自己有看到東西,但接著,他好像有看到什麼,儘管很模糊,看不清楚,但那張臉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只瞥到一角也可以認出來,那是——
「皇上……」
那張臉上的興奮垮了下來,替代的是一絲憤慨。
「黃什麼上?是我的醫術太差,把你醫笨、醫瘋了嗎?好不容易救醒你,你卻喊些莫名其妙的話?天呀,我要撞豆腐自殺啦!」
花朝的身體仍很虛弱,神智也不是很清楚,只覺得皇上說的話才奇怪。
皇上雖然好學,醫術也曾涉獵過,但只是半調子,他就從來不敢給他醫治。但他居然說「救」醒他?皇上什麼時候也來了酉裡國,還湊巧救了他?
花朝的頭好痛,想起身問個明白,但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勉強瞠開的眼皮也無力地垂下,只有聽覺還有些用處,聽到另一道嬌脆、但不是「皇上」的聲音響起。
「小姐,你可千萬不要呀。錢嫂已經發飆了,說她做的豆腐是給人吃的,不是給你撞著玩的,你要是再拿她的豆腐玩,她就跟你拚命!」
「什麼嘛,不過就是豆腐……」
「有人拿小姐種的藥草玩,小姐還不是凶得要跟人拚命!」
「你說我凶?!扶桑,你還要不要小命呀!」
「梅兒,你這是在幹嘛?」一道柔和如春風、卻帶權威力量的聲音加入了兩道聲音。
「救命呀,夫人!」被稱為扶桑的女孩子聲音可憐兮兮地喊道。
「啊?娘什麼時候回來的?臭扶桑,竟也不告訴我。」
「人家就是進來告訴你的呀,是你自己……」
「梅兒,不准你扮鬼臉!霍叔告訴我,你撿了個人回來?」
「對呀,娘回來得正好,梅兒從河裡撈回來這個人,治了十幾天,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都有依照娘的教導醫治他喔。他中了射干、宿莽、夾竹桃混合的毒,幸好流出不少血,又經過大巴裡的水沖洗傷口,加上女兒的用藥、用針,這毒當然沒事了!還有他身上的皮肉傷及內傷也在女兒的神奇醫術下,不成大礙,可他……」
「好了,娘看看。」溫和地打斷愛女自吹自擂的長篇大論,柔和如春風般的聲音的主人蓮步輕移地來到床榻旁。
花朝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抬起,某種冰冷的東西搭在他脈搏上,只聽見「咦」的一聲,一股奇妙的感覺從脈搏處循著經脈竄進體內,在他奇經八脈裡走了一圈。
「怎麼樣呀?娘。」
「你只解了他臟腑內的毒,卻不知那毒最歹毒的地方就是能竄進人的骨髓裡,癱瘓神經。他現在癱了。」
「什麼?」
「也就是廢了,再也起不來。」
「怎麼會這樣?」
無法置信、失望的聲音逐漸滲透進花朝暈沉的知覺,是誰癱了、廢了?
一股焦急的意念促使他用力張開眼睛,轉動的眼珠子勉強抓到影像,是——
「太后!」乾澀的喉頭擠出充滿孺慕之情的驚呼,也使得那影像轉向他,富含智慧的美眸朝他看來,眼中晃漾著一抹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