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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岳盈

  胸口突然有點痛,不曉得是怎麼回事。

  花朝幾乎是立刻便將那若有若無、似績非續的莫名心疼給拋到腦後,有比這種小事還要重要的事等著他,然而,心思卻再也集中不起來。

  光陰寸寸西移,恍惚的心神在宮人的傳喚聲中被喚回來,花朝隨即垂首斂目地進入寢宮,像平常一樣的向皇帝請示,接著率領屬下護迭皇帝與貴妃坐上鑾轎,接了太皇太后與太后之後,往熙和殿浩浩蕩蕩而去。

  沿路上鼓樂齊鳴,繫掛在花樹上、宮廊下,及拿在宮人手中的各式燈籠,在夜幕降下後,一盞一盞地被點亮,形如開路先鋒般宣告他們的到來。

  等到皇帝的鑾駕來到會場,所有的燈火全都燦放光彩,紅紗做的小燈球緣著高竿直上,像要上天似的掛滿宮樓;各種仿荷花、水鳥形狀的燈籠飄流在御河、御湖上;用絲、綢之類的布做成,如玉梅、夜蛾、蜂蝶造型的燈籠點綴著花樹;還有各種鳥獸造型圖案的燈籠架在高高的竹竿上,一眼望去,有如飛星在空中跳躍,萬盞人間燈火將夜幕掩映下的皇城裝飾得像個發光體。

  皇帝走下鑾駕,為如「天碧雲河欲下來,月華如水照褸台」的詩畫般美麗景致眼睛一亮,一掃先前疲憊、無奈的心情,從心底深處發出真正的喜悅開心。

  自他登基後,以往要到元宵才會有的燈節活動,為慶賀他的生辰,提前在元旦夜展開,一直到正月十九結束。各地巧匠無不出盡花巧,在除夕夜前紮好形式不同的燈籠,好在元旦夜爭奇鬥妍,以討皇帝歡心。

  這對皇帝而言,大概是生日當天令他覺得最美妙的事了。畢竟他登基時才五歲,今年不過是十五歲,雖然皇帝的威儀他一絲也沒少,但孩子氣仍重,難免會被花巧的燈飾逗弄得龍心大悅。

  服侍太皇太后及太后入座後,開新皇帝在貴妃陪同下走向御座,接受臣民上壽。

  在高呼萬歲等一連串熱烈的歡慶呼號聲中,萬千變化的各色煙火如火樹銀花般燃放在空中,最主要的一組就是祝賀皇帝萬壽無疆,顯目的橙紅色大宇宛若鑲在空中,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化作花朵似的餘焰散落,也將現場的氣氛帶到最高點。

  好不容易,擔任司儀的禮部大臣在有力的鼓樂敲擊聲協助下控制場內的喧鬧,眾人才能靜下來欣賞表演。

  首先登場的是,由戲棚內的教坊人員惟妙惟肖地模仿各種飛禽的叫聲,一時間百鳥的啼鳴迴響全場,合奏成一曲百鳥朝賀,揭開了晚宴上的表演。

  各種精饌料理川流不息地送上,皇帝俊秀可愛的臉容上鑲著令人望而屏息的絕美笑容,觀賞著各地獻上的百戲演出。但時間一久,皇帝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眼皮也沉重了起來。

  不是他不勝酒力,也不是表演不好看啦,而是他……大清早就被人從暖烘烘的被褥裡給挖起來,連午覺都忙得沒空睡,再強盛的精力也被折騰光,難免就打起瞌睡,覺得頭好昏,直想——俺們,還不能明目張膽地打呵欠,至少得用袖子遮一下。

  但龍袍的長袖可以遮住天下人的耳目,卻遮不住他身邊的貴妃投向他的關注。

  「皇上再忍耐一會兒,等這支舞曲結束,臣妾吩咐他們讓皇上退席。」

  「多謝愛妃。」皇帝輕送向貴妃的低微嗓音裡幾乎帶著哽咽,他就知道他的貴妃姊姊對他最好了。

  「這是臣妾該做的。」貴妃微微一笑,柔美的笑容看得皇帝炫目不已,心中泛起溫暖和甜蜜。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就在他陶醉不已時,演出鈞天仙樂獻壽舞的教坊舞團也正舞到最高潮。

  花釵芙蓉髻的美艷舞姬群齊舉雙袂形如鸞鳳飛翔,飄逸的舞裙如雲霞飄動,還真像是鳳凰來朝賀,場內喊好聲不絕於耳。

  隨著音韻流轉,清歌徐舞中,舞姬質如輕雲色如銀的寬長薄袖,有如瀑布泉水般地展開,朵朵鮮妍的花蕊自袖口內彈射而出,形如天女散花。

  皇帝不禁看得目眩神馳,心想著要找人問清楚那些花兒是藏在舞姬身上的哪裡,又是怎麼擲射出來時,眼睛猛然瞪大,幾點雪芒越過群射而出的花蕊往他面門電射而來。

  貴妃寬長的翠袖及時揚起,將間不容隙、紛杳射至的雪芒彈射開,但更多的雪芒從舞姬群中射來!貴妃不慌不忙地擋在皇帝身前,左右交互地拂起翠袖,帶起一陣陣無形的氣流,雪芒反射回從舞姬群中拔起的數道身影,後者為了閃避,紛紛身形一頓。

  「有刺客,護駕!」

  看到這裡,若還警覺不到這並非是表演的一部分,而是一場有計畫的刺殺行動,就不配擔任被皇帝委於人身安全重責大任的御林軍統領了!

  花朝在邊喊邊衝向前方的同時拔劍,一劍便挑斷首當其衝的一名刺客的手筋,另一劍也毫不留情的削斷另一名刺客的指頭。

  貴妃則在以指力彈開兩柄飛來的匕首後,與闖到跟前的刺客交手,一掌將那人擊退,後者被趕來的花朝擒個正著,交給隨後趕上的御林軍。

  花朝與貴妃迅速交換一眼,飛身護在皇帝的另一側,虎口銳利地梭巡四方,指揮著在他那聲大喝時便把慌成一團的舞姬們圍住的御林軍將其餘的刺客全都制伏。

  整場經過只在幾個眨眼發生、結束,晚宴上的達官貴人根本來不及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一場刺殺陰謀已被識破、敉平了。

  「好好好!」

  響亮的叫好聲從皇帝寶座上發出,仍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眾人紛紛將眼光轉去,只見開新皇帝鼓著手掌,俊美的臉顏上洋溢著興奮的熱潮,不禁要納悶剛才發生的事僅是一場精心安排的表演吧?

  是這樣嗎?

  貴妃既嬌又媚地瞪了皇帝一眼,這人知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沒命了,還當這件事是表演的一部分嗎?

  皇帝則回以嘻嘻笑臉,朗聲道:「貴妃與花統領實乃朕的福星護法,有你們兩位一起保護朕,朕什麼都不怕了!」

  這段話讓與會的達官貴人俱都驚懼了起來,難道剛才在眼前發生的事是……

  「微臣護駕不力,讓聖上受驚了。」花朝並不因皇帝的話而有任何驕矜之色,反而單腳下跪請罪。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刺客發動攻擊前,他是專心一意地守護皇帝,還是心神岔到哪去了。這使得他羞愧難當。

  「愛卿多慮了。」皇帝仍是一派天真爛漫,但以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的話卻如萬仞山般地壓向座下群臣的胸房,令他們呼吸一窒。「朕倒覺得挺有意思的,竟有人敢在貴妃和愛卿面前刺殺朕,想讓朕過不了十五歲生日。愛卿可要好好幫朕查查,天朝上下有誰向天借了膽子的!」

  「微臣遵命。」

  「這裡就偏勞愛卿。」皇帝趕在座下的群臣發表議論前,神色一整地道:「朕雖然沒受到什麼驚嚇,不過太皇太后及太后都受了驚,朕得和貴妃先送兩位老人家回萱和宮休息。」

  他話一說完,便挽著貴妃離席,與會的群臣只能急忙地跪送聖駕,草草結束了一場原該是歡天喜地的壽宴。

  ☆   ☆   ☆

  「反了!居然敢在哀家面前刺殺皇帝,這些人眼裡還有沒有哀家!」

  回到萱和宮後,太皇太后氣得全身發抖,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的,皇帝擔心老人家年歲已高,生不得氣,急忙上前安撫。

  「朕的老祖宗,您可別為這種事氣壞身體,不然您的小祖宗朕可是會心疼的喲。」這對祖孫向來喜歡用老祖宗、小祖宗暱稱對方,太皇太后聽皇帝金孫左一句老祖宗,右一句小祖宗,白皙、修長的手掌輕撫著她的背,滿腔怒氣立即消了大半。

  「皇上說得沒錯。母后是天朝的擎天柱,要是氣壞身子,以後皇上還能依靠誰呢?」太后溫婉地勸道。

  然而,這番話非但沒有平撫太皇太后剩餘的怒氣,反而勾起了她的傷心往事,激起老婦人眼中一陣熱氣潮湧,聲音乾啞了起來。「哀家一點都不希罕當什麼擎天柱,如果可以的話,寧願像個平凡的老太婆,有丈夫、兒子可依靠……」

  「哎哎哎……老祖宗,您是嫌朕沒用,不想讓朕依靠,還是怪朕的父皇、母后及王叔們對您不夠孝順、貼心……」

  「哀家的小祖宗呀,你這是扯到哪裡去了?」太皇太后好氣又好笑,顧不得傷感往事。

  「朕知道,老祖宗是想起了皇爺爺英年早逝,父皇又因為那個撈什子的天朝皇帝詛咒而不能在老祖宗膝下承歡。」

  他不說還好,一說,其他人的臉上俱都浮現憂色,太皇太后更是臉色一整,語氣沉痛。

  「皇上可別小看了那個撈什子的天朝皇帝詛咒。國師說,太祖創國時,造的殺孽太重,百黎人對我天朝下了毒咒,凡吾國帝王逢九難過十。太祖皇帝四十九歲生日一過,便因舊傷發作而過世。你皇爺爺繼位不到八年,在二十九歲時突然得了急症,留下天家一門孤寡撒手西歸,你父皇才會在十歲便登基,哀家也在不得已下讓諸王輔佐,才有後來的三王之亂。還有你父皇十九歲那年,若不是有你母后挺著身孕冒險使出神功殲滅叛臣,你那未出世的哥哥就這樣替你父皇擋了災,他也不能保住性命呀。可惜,過得了十九,二十九歲的生辰剛過,他卻罹患不知名的怪症,讓群醫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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