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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蘇珊妮·戴維斯

  「這是事實,」丹絲低聲道:「我十歲那年得了傳染病,在我發燒昏迷的當兒,我父親患病逝世,我們住的蔗糖殖民地的牧師說生死有命——」

  「胡扯!我兒子葬身大海。」

  丹絲搖頭。「他的屍骨埋在拉哈那的教會墓園」』

  「這是可以查證的。」洛克指出「還是你膽怯不敢查證?」

  「出去!」亞利氣得吹鬍子大喝。「把這小騙子帶走!怒基,送客。」

  「馬上辦,叔叔。」怒基踏上前。

  「你像個小娃娃大吼大叫的,」丹絲凝立原地不動,一副不以為然的口氣。她從毛衣內掏出一枚懸在頸上的橢圓型銀墜子。「或許這東西能讓你心平氣和一些。」

  亞利僵了僵,然後從她手上搶過銀墜子,說話的音調不再有力,而是負載了多年的哀戚。「你打哪兒弄來這東西的?」

  「它一直掛在我脖子上,把它打開,裡面有兩張肖像——」

  「我知道裡面有什麼。」

  「亞利叔叔!」怒基叫道,憤憤瞪了丹絲一眼,再轉向眉心結得和怒基一樣緊的洛克。「您不會——」

  「別吵!」亞利顫著手打開銀墜子,裡面鑲了兩張小小的肖像,他的氣息變得喘急。

  丹絲打量高大的老人。「你的長相和我爸爸不太相似。」

  「是的,」亞利哺哺回答,指尖輕觸肖像。「吉姆長得像他媽媽,心腸也和她一樣軟,這相片就是她,她在死前把墜子給了吉姆,要吉姆以後交給媳婦。」

  「他是給了我媽,我媽死後,它就留給了我,」丹絲低頭瞄著肖像。「這位女士就是我奶奶?我一直在懷疑。」

  亞利偷偷覷了怒基和洛克一眼,「啪」地一聲把墜蓋蓋上。「不,我覺得她很面生,如今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哦。」丹絲失望的把墜子接住,它仍留有亞利手心的餘溫。

  「丹絲,」羅亞利喊著她的名字,雙眼迸出疑似淚濕的光芒。「吉姆的女兒,瞧瞧她,我的天。」

  丹絲突然間被亞利擁住,面孔被按在他高級毛料外套之上,她嗅到芋草、自律果和薄荷的氣味,感覺到他的肩膀在顫動。她覺得壓力好大,他的情感吞沒她,他的貼近又挑起舊日的恐懼和絕望,她感到驚慌,拚命想掙脫。

  「叔叔,」怒基大叫。「您不會把這騙局當真吧?」

  「自制,侄子,」亞利揮開抗議的他,對丹絲露出笑容。「她有吉姆的銀墜子,我到哪兒都認得出它。」

  「這其中可能有許多原因的,包括她是個偷兒在內!」怒基的臉孔漲紅了。「這太荒唐了,她分明是個騙子,和姓麥的勾結企圖拐騙您的財產。」

  亞利危險的覷起眼睛。「小心點,怒基,我可不受你侮辱。」

  怒基激動得無法自制。「可是您瞧瞧她,叔叔!一個知道些往事,利用它來行騙的野丫頭,這些海島上的女孩素行不良,人盡皆知,她們赤身裸體的游到船邊去同咱們的船員求歡。」

  丹絲聽得痛苦的起了一陣顫抖,亞利對侄子大蹩其眉。「夠了,小子。」

  「您是個聰明人,千萬不能上這種當。」

  「我們聽聽她怎麼說。」亞利堅決的說:「你為什麼隔了這麼久才來找我們,丹絲?」

  「我對你一無所知,」丹絲回答道,痛苦穩定了她。「我媽死時,我年紀還小,十歲那年,爸爸也撒手人籌,他若是曾經談起你或這地方,我也沒有印象,而甘庶園教會學校裡也沒人能告訴我有關爸爸的事。」

  「那麼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們的?」怒基質問。

  「從麥裡南那兒知道的。」

  「我就知道。」怒基尖酸的說:「根本就是一群騙子嘛!」

  他那一口咬定的語氣和滿腔的敵意對丹絲來說,無異是在公牛面前舞動結旗,她挺起背脊,用最甜密的音調對他說話。

  「而根本就不是,親愛的怒基表哥,裡南在拉哈那見到我畫上的署名,於是打聽我的事,這才發現我的身份,這是上帝的恩賜,我終於知道親人的下落,因為我打算到巴黎去,拉哈那又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所以我才會來這兒,不過你大可不必擔心從此以後得照顧我,這屋子氣氛不睦,不適合我住。」

  怒基嗆著。「這人竟然敢批評我們,我受不了啦。」

  丹絲憐憫的膘他一眼。「自尊心太強的男人可真煩人。」

  怒基暴跳如雷,被亞利猛地揮手制止。「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來找我們?」

  丹絲笑了。「哈,當然是為了賞金,如果你馬上付錢給麥先生,我就可以分得我那一份,我會很感謝的。」

  「你這小賤人,」怒基的咆哮粉碎了丹絲說完話後的靜默。「我們不上這種當,姓麥的!」

  「你他媽的給我慢著!」洛克叱道:「我和這件事無關!」

  丹絲困擾的側著頭。「可是這是安排好了的,我們兩人各分一半。」

  「亞利攢緊了眉毛。「原來這是你的詭計,姓麥的。」

  洛克的面色阻沉得像雷雨。「我就算下地獄,也絕不拿羅家任何東西。」

  「可是代理人當然得收酬勞。」丹絲理直氣壯的說,洛克的態度令她不解。「你和裡南為什麼不拿下你們該拿的份?我打算和你們平分的。」

  洛克忿忿瞪著丹絲。「羅家一向是拜金主義者,我該知道你也不例外,但休想我在這兒和你一搭一唱,公主。」

  丹絲的自尊心有點受傷,她伸手朝華麗的大廳一揮。「可是他們付得起錢呀。」

  「那麼你儘管拿你的賞金吧,我的責任已了。」洛克大步走向大門,到了門口,他對三人譏笑道:「希望你們相處愉快。」

  原本是句祝福的話,聽來卻像詛咒。麥洛克消失在寒夜裡,把丹絲拋下來獨自面對兩個氣呼呼的男人;她壓抑著內心的沮喪,她竟然對洛克已產生了依賴心!如果想生存,就萬萬不能存有此心;她鼓起勇氣,挑戰的轉向爺爺。

  「怎麼樣?」

  亞利吃了一驚,懷疑的打量她。「什麼怎麼樣。女孩?」

  「你懸賞找你兒子的下落,我已經告訴你了,不是嗎?丹絲雙手叉腰,一副潑辣的姿勢。「你給賞金,或者這只是唬人的?」

  「讓我把這小騙子給扔到垃圾桶去,她屬於那地方,叔叔。」怒基一雙肥手張了又握,握了又張。

  「我不在乎你們相不相信我是不是吉姆的女兒,」丹絲還嘴道:「問題是,我千里迢迢跑來向你們通報他的下落,甚至帶了證物,這比任何水手的道聽塗說有力多了,我要求你們信守承諾。」

  「要求,嗯?」亞利呵呵的笑了。「我的天,你的確有羅家人的性子。」

  「叔叔!你不會真的相信這些謊話吧?」怒基不可置信的問。

  亞利的視線在丹絲的臉孔和那隻銀墜子之間來回梭巡,他伸出手,丹絲挺住自己,任他拂開她臉上的咖啡色直髮、端祥她的眼睛而沒有閃開。

  「我相信她。」

  「什麼——」怒基嗆道:「這我必須反對!」

  「賞金呢?」丹絲大聲的問,壓過怒基的喋喋不休。

  「好傢伙,算你的了。」亞利大笑答道:『』堅持的女生意人,不是嗎?這點我喜歡。」

  「否則我怎麼有辦法到巴黎?」她聳聳肩。「一個孤零零的女人不拚命的話是活不下去的。」

  「你不再孤零零了。」亞利鄭重說道。,

  「哦。」丹絲嚥了咽,別開視線。「這我沒想到。」

  「她當然沒想到,」怒基帶著濃濃的譏意道,從口袋掏出手帕拭著出汗的眉間。「我敢打賭她也沒想到她會成為麻塞諸塞數一數二的富有家族的一員。」

  「我只想拿到我該拿的賞金,然後就要買船票到歐洲去了,我對你沒有威脅性。」丹絲再次說道。

  「胡說,你別以為我會這麼快就讓你溜掉,」亞利手撫著他的白鬍子道:「我是個老頭子了,又病又倦,咱們得彼此多瞭解瞭解,我想知道的事好多好多。」

  「我們最好給她一筆錢,盡早打發她走。」怒基陰沉的說。

  亞利狠狠瞪他侄子一眼。「你太擔心自己的好處,根本對這個奇跡漠不關心!你不過是我表親的兒子,我拉撥了你這麼多年,而現在來的是我兒子吉姆的孩子!」

  怒基挺起身子,把頸子縮入上好的領帶裡。「叔叔,您千萬得諒解,我既是您的親人,又是您生意上的助手,我得盡到我的責任,讓您知道接納這個……這個女人是不當的做法。」

  「我或許已漸漸把羅氏公司的大權交給你,但我可不容許我的判斷能力受到質疑,」亞利的口氣極其嚴厲。怒基漲紅的臉霎時變白。「這件事還有疑問待解,包括姓麥的怎麼會扯了進來,丹絲留下來。」

  「哦!不。我沒辦法。」丹絲叫道,又感到驚慌,剛得到的自由來得不易,不能隨意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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