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叫人來拿我的東西。」他一邊大叫,一邊用力打開大門。蘿拉回想起雨水打進家裡,浸濕母親從意大利買來的地毯。
「天呀!嘉瑞,你就不能把門關上嗎?」她的母親尖叫,「你把地毯弄濕了。」
「不關我的事。你對其他東西的興趣,總是比對我們婚姻的興趣來得大。」
「我們的婚姻根本乏善可陳,因為它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意見一致。」
蘿拉還記得她父母相互對看的那副模樣,彷彿是在驗證他們適才提出的指責是否屬實。顯然他們都發現自己所言不虛。蘿拉的父親首先回過神來,一待恢復冷靜,便立刻走出大門,走向圍著欄杆,飾以觀葉植物的門廊邊。
薩拉從躲藏的地方跑出來,緊緊抱著父親的腿,讓他們兩人吃了一驚,尤其是她父親。蘿拉完全忘了雨水會將她淋濕,也忘了雨水會毀壞那張進口地毯,只是不停地求他別走。
「爹地,別走,我求你!」
白嘉瑞在他女兒面前彎下腰來,眼裡充滿了痛苦,「我非走不可,親愛的。」
「不,不要!」
「我是真的非走不可。不過我保證將來有一天,你一定會明白的。」
然後,他什麼也沒有再說,只是把女兒緊緊抱在懷裡:「我愛你。」說完後,他突然放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蘿拉想跟著去,但是被母親阻止了,「他會回來的。他只是在裝樣子而已。」
但是父親沒有回來,此後她只在少數幾次單獨的場合裡見過他。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晚上看著他離去的情景——她站在雨中,聽著隆隆的雷聲,暗黑的天空閃過刺眼的亮光,她看著他的背影愈變愈小,最後消失在鄰近的車庫裡。隨後,他的跑車很快地開出來,快速駛入雨中。
羅拉的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嘿!」
這個聲音雖然很輕,但還是讓蘿拉嚇了一跳。她轉向聲音的來源,看到賈詹姆專注地望著她。
「你還好嗎?」
「當然很好。你為什麼這樣問?」
「我好像聽到你在哭。」
「我很好。」蘿拉重複說了一次,然後從窗邊走開,將回憶拋至腦後。她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她的法律活頁夾。
「寫得怎麼樣了?」
「太好了!如果審判可以延後一星期的話。」她不自覺地提高音量。
「抱歉!」
「聽著,你只管擔心你的考試,好嗎?」她怒罵:「我的事我自己會管!」
「好啊,都聽你的。」賈詹姆喝了一大口剛剛叫人送上來的啤酒,然後深深凝視了她一會兒。不知她是哪根筋不對了,隨後他又把注意力轉回他的考試上。
蘿拉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對賈詹姆這麼凶,他只不過是看到了她脆弱的一面。但是她自己讓他看到這脆弱的一面,因此她不只生他的氣,也生自己的氣。事實上,如果夠誠實的話,她應該知道,她之所以會生賈詹姆的氣,其實別有原因。猛烈的風雨和往事也許確能肆意破壞她的自制力,但是賈詹姆其實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時間愈來愈晚,賈詹姆的衣服也一件件脫掉了。他先脫掉粗呢外套,接著脫掉靴子,然後再解開襯衫上的扣子,並且把兩邊的袖子都捲了起來。現在,他坐在椅子上,兩腳翹在桌上。他的態度唯有閒散二字可以形容。事實上,蘿拉心想,即使連法醫此刻也很難找到他的脈搏,因為,他除了偶爾翻一下放在肚子上的書本,以及時而想起地喝一大口啤酒外,幾乎動也不動。
其實也並非完全如此,因為他的胸口還是很有規律地上下起伏著,像在施展某種催眠術。他不需要以動作來魅惑她的注意力,光憑遍面他胸口的那些毛髮便如大軍壓境。她從未看過一個人的胸口有這麼多的毛髮,那些黑卷卷的胸毛,似在向她招手,誘引她伸手去摸。
並不是說蘿拉自己想去摸,而是她瞭解必定有女人想這麼做。然而,他胸口上的那些毛髮只是他身上毛髮的一半,而另一半則捲曲著消逝在他牛仔褲的腰帶底下。蘿拉絕不是什麼假正經的女人,她只需閉上眼睛,就能清楚地想見那些毛髮最後會到達什麼隱密部位。
再來是他的頭髮,他的頭髮也同樣具有毀滅的力量,只不過原因完全不同。若說他胸口,以及其它部位的毛髮,訴諸的是一個女人的慾望,那麼他的頭髮,牽動的則是一個女人的感情。由於他不斷以手指梳過頭髮,因此使他看起來好似一個在外面玩了很久的小男孩,使她想伸手把他額前那看來十分柔滑的頭髮撥開。她為此感到生氣,也為她在此毫不設防的狀態下突然想起他的吻而生氣。
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用力地把那捆法律文件丟進椅子裡,一邊拉開床上的被單,一邊大聲嚷嚷著:「令晚到此為止了,我的腦袋已經決走打烊了。」
賈詹姆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先休息也好,也許這樣,他才能做些事情。整個晚上,他一直無法專心,根本什麼書都看不進去。
他無法明白解釋,為何蘿拉能夠佔據他這麼多的心思,他只知道,當她換掉了結婚禮服後,他徹底的大吃一驚。回頭望去,他以為她會換上一些帶有蕾絲花邊的綢緞睡衣,然而,她卻只套了一件簡單的睡衣。令他呼吸加快的原因,雖然極其簡單,但在他男性身體上所引起的變化卻難以言喻。
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課本上,但是他忘不了那件睡衣裡著她,隱隱刻劃出她胸部輪廓的情形。此外,他也忘不了當她低頭時,她烏黑的短髮拂落在她頰邊的樣子。但願他有勇氣為她把頭髮拂開;但願她站在窗邊時的脆弱神情,未曾令他對她有了新的感覺!但願他能忘記那個該死的吻!
他決走丟開書本,走向浴室。他需要一些冰涼的水剌激一下疲倦的眼睛。幾分鐘後,他神采奕奕地再度走進臥室。雖然他已經告訴自己別這麼做,但是他還是忍不住偷瞄了一下床上的蘿拉。她似乎已經睡著了,一條腿從被子底下伸出來壓在被上,一隻手臂則胡亂放在頭頂上。
賈詹姆忍不住露出微笑。她醒著時,也許是個一絲不苟的女人,但是當她睡著了以後,所有的矜持都隨風而逝了。他走過去,幫她把被子拉上來,再非常小心地把她的腿放進被子裡。她的腿既柔軟又溫暖,就像她的輕聲長歎一樣。慢慢地,賈詹姆的微笑消失了。若不是他對她早有認識,或許他會誤以為白蘿拉就是他喜歡的那種女人。
第五章
「我要去洗澡了。」蘿拉大聲說。
賈詹姆躺在床上,剛好從枕間的縫隙看到蘿拉放下活頁夾和筆。她天一亮就起來準備發言稿了。至於他自己,則一直讀到深夜才爬上床,而且一上床就睡得不省人事。說實話,他現在仍覺得昏昏沉沉的。
「嗯……」他含含糊糊地回答。
蘿拉遠望那個和她共度了一夜的男人。他彎曲著一條腿趴在床上,一隻手臂則懸在床緣外。他仍然穿著牛仔褲和那件扣子已然開啟的襯衫,臉上也還帶著一臉濃密的鬍子,以及顯現出他才睡了幾小時的倦容。可能的話,他這副不修邊幅的模樣看來要比昨晚性感多了,但是老實說,這讓蘿拉心底起了一把無名火。
「祝你有個明亮愉快的早晨。」她以不友善的口吻說著,一邊急著想找個可以拉遠他們之間距離的理由。
「嗯……」賈詹姆再一次發出囈語,然後在蘿拉關上浴室門的同時,又合上眼睛了。
過沒多久,她就已經站在溫暖且具有撫慰作用的速蓬頭底下了。她閉上雙眼,讓緊繃的肌肉慢慢鬆弛下來。她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樣情緒緊張的經驗了。自從結婚過後,她的工作量就特別令她受不了。
她轉身讓冒著蒸汽的熱水打在背上,企圖把昨晚夢中那個揮之不去的夢境驅離體外。然而它和她交戰著,把她包圍在淡淡的回憶之中。夢裡有個男子,一個陌生男子,緊緊地跟隨著她。她覺得自己為他所吸引,然而他也令她畏懼,因為他似乎擁有可以傷害她的力量。
然後夢境倏而變成她乞求父親不要離開的畫面。她知道那個陌生人就是父親,然而當他轉過身時,即換了一張陌生人的臉孔。她有種感覺,彷彿只要再努力一點,就能看清那張模糊的臉孔。但是,不管是那時或現在,她都拒絕去看他。她低下頭來,讓潔淨的水流入她的髮絲裡。
她沒有聽到電話鈴響。
處在半夢半醒間的賈詹姆聽到電話鈴響,哥地跳了起來。模模糊糊中,他夢到了他即將舉行的考試,結果他遲到了,被拒於門外,不准參加考試。另一方面,他清楚地聽到了遠遠傳來的水流聲。他男性的本能自然地編織一副女性的胴體,一副赤裸裸的、火辣辣的、令人想入非非的胴體。電話鈴響之前,幻想中的他正要揭開浴簾,和蘿拉一起步入浴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