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我……」她深吸了口氣,壓抑下不時抽動的疼痛,「全身痛,可能扭到腰或腳了。」
「好,我先抱你到路旁。抱你的時候如果有覺得任何不舒服,要跟我講。」
一嗯。」聽他這麼說,她的心臟又在胸腔裡猛烈跳動。
除了小時候,貴美並沒有太多被人擁抱的經驗。忽然想到自己的體重不輕,她不禁擔心起來,很怕在對方眼中看到訕笑,便緊緊地閉起眼,不敢看他的表情。
抱她的力量出乎意外的溫柔,她覺得自己好像落進了一雙安全、有力的臂膀中。在這裡她不需要擔心任何事,只要全心的倚靠他,把自己交給他就行。
這個意念令她覺得羞赧,蒼白的臉頰湧上一抹紅暈。
書綸很快把她抱到路旁。
幸好常到健身房鍛煉,否則抱不起人丟臉還是一回事,萬一把人家給摔下來,造成二度傷害就糟了。
這廂他把人給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人行道上,還提供自己的懷抱當成她的靠墊;那邊的依蘋手腳也很快。
不但將機車給移到路邊,連那輛惹禍的蓮花跑車也被她開到一旁,拿著她的香奈兒皮包,踩著一雙金色的高跟涼鞋蓮步輕移地走過來。
「書綸,她要不要緊?」
「她的牛仔褲在膝蓋處有滲血,我想一定是在摔倒時擦傷了,手掌也磨破皮。另外,她說好像哪裡有扭傷。」
「我看看。」依蘋著急地蹲下身,當目光落在那張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孔,心房猛烈一撞。
咦,怎麼看起來有些眼熟?
專汪地辨認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容,依蘋的瞳孔不自主地收縮著,某個珍藏著重要記憶的寶庫被打開了。
「黃貴美?!」她心情激動得如洪水氾濫,熱氣頓時充滿眼眶。
誰、在、喊、她?
痛得快昏厥的意識勉強打起精神,模糊的視線下是一張激動的臉。
不認識。
「你真的是黃貴美!」依蘋尖叫了起來,想笑,又想哭,尋尋覓見多年,終於給她找到了。「嗚……你是黃貴美,黃貴美!我終於找到你了……嗚……」
痛得齜牙咧嘴的黃貴美呆了呆,這是怎麼回事?
「我是蔡依蘋呀,你不記得了嗎?十四年前,我們都念薇閣國小,你在校門口把我從綁匪手上救下來。我一直想找你,當面跟你道謝,可是你……嗚……人家找得你好辛苦、好辛苦喔……」
抱住她猛搖兼哭得唏哩嘩啦的女子,讓黃貴美覺得快抓狂了。
她根本不記得十四年前的事!
就算記得,在重傷之下也不堪被她這麼搖呀晃的哭著。
嘶……貴美痛苦地抽著氣,這檔感天動地的大團圓戲碼這位小姐還要演多久?
「依蘋,你冷靜一點。現在最重要的是送她去看醫生。」又是那道如天籟般的男性嗓音在她快被搖昏、痛昏前及時響起。
「好好……」依蘋連忙點頭回應。「我去叫計程車,你看著她喔。」
那陣叩叩叩的腳步聲很快遠去,沒多久,貴美就聽見她的呼喚。
「書綸,快抱她過來。我招好計程車了。」
書綸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依蘋站在一輛計程車旁朝他招手。
他重新抱起人,小心地將傷患安置在後門敞開的車座位上,方直起身,便被粗魯地推開,手上被塞進跑車的搖控鎖。
「機車找人來拖去修理,我的那輛蓮花跑車也麻煩你開回去,換輛大車到我姨爹那裡接我們……」鶯聲壢壢的嬌啼出自依蘋粉潤的小嘴,她坐進計程車後座,朝他擺著手。
「等等!」書綸及時阻止車門關上,懊惱地瞪她。
這個過河拆橋的女人到底把他當成什麼,苦力?司機?秘書?
「等什麼呀?」
明明有滿腔不滿的,但在她的瞪視下,嘴上說的卻是另一番話,而且沒骨氣地溫柔似水。
「你抱不動她,下車時要怎麼辦?」
「姨爹那裡自然有人可以幫忙。」對他的關心,她只是不耐煩地以眼神示意他放開車門,等他不情願的退開,她立刻關好車門,指示司機開車。
目送著計程車遠去,一種被拋下來的落寞在書綸心中油然升起。
需要他時,就嘴巴甜得像什麼似的;不需要他了,便把他像垃圾一般地拋下。但即使被這樣對待,他還是……
沒辦法怪她呀。
或許是上輩子欠她的,這輩子才會如此無法怨、也不想後悔地任她使弄。
輕喟了聲,目光悠悠地飄向那輛耀眼的紅色跑車,書綸瞼上的憂鬱豁地開朗。
依蘋一向視這輛車如命,即使是親兄長的逸駿也不給碰,她肯把愛車交給他,表示在她心中他比逸駿還要讓她信任?
一定是這樣沒錯。
他傻兮兮的笑了起來,俊致的臉容在冬日的陽光下煥發著美麗的光彩。
※ ※ ※
「貴美姊要不要緊?」依蘋小臉上佈滿焦慮。
「除了有多處擦傷外,背部、腰部和腳踝分別有拉傷或扭傷的情況。我想就這樣啦。」年約五十歲的李培倫從椅子上站起身,踱到角落的洗手台洗手,依蘋則跟在他身後嘰嘰咕咕的進一步詢問。
貴美沒留心他們的談話,她悄悄鬆了口氣,原本以為必然是摔斷骨頭才會這麼痛,醫生卻說僅是擦傷和扭傷,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目光在所處的這間診療室裡游移,她發現裡頭的設備一應俱全。回想起最初被帶來這裡的心情,頓時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離開那雙鎮定、安全的臂膀,陪在身邊的是之前情緒激動地抱著她哭叫的女孩,加上身上無處不疼,難怪她一路上提心吊膽著。
倒是依蘋,一反之前抱著她哭喊時的激動,上車後表現得冷靜、有條理,沿途小心翼翼地扶穩她疼痛的身軀,輕聲細語地安撫她,並仔細地指示司機方向,拿出行動電話撥號。
車子在她的指示下從寬敞的道路駛進僻靜的巷子,開進一道巍峨的景觀大門內,車道盡頭是一楝中國式的平房建築。
計程車一停妥,立刻有人抬了擔架過來,貴美發現自己被兩名男子小心翼翼地抬進去,納悶應該被送進醫療機構的她,怎麼會來到像是住家的地方。
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並沒有來錯地方,裡頭不但有醫生、護士,還有完善的診療室。
今天不是星期天嗎?不但診所有開,連護士都有上班,這是什麼樣的診所?
「噢!」突如其來的刺痛打斷了貴美的回想,引發她的低呼。
「怎麼了?」依蘋著急地旋身,發現診療床不知什麼時候被一道布簾隔住,連忙掀開布簾往裡看。
「沒事。」正抓住貴美的手指清理傷口的護士,一瞼無辜地回答。
「玫姨,輕點嘛。」看見貴美痛得齜牙咧嘴,依蘋好心疼。
「我已經夠輕了,傷口受到刺激本來就會痛。」言下之意,就是她太大驚小怪了。
「可是……」她咬箸下唇,畏縮地從血肉模糊的傷口處挪開視線,顫抖抖地問:「一定要這麼做嗎?」
「傷口全都沾了泥沙,要是不清理乾淨,萬一細菌感染可麻煩了。」
「可是……」貴美都痛得眼眶裡淚花亂轉了,她好不忍心。
「依蘋,別在那裡妨礙你玫姨,我們到客廳喝茶。」李培倫在診療室門口朝她招手。
「姨爹,您是醫生耶,怎麼可以放著病人不管去喝茶!」依蘋不滿地道。
「我沒有不管呀。只是清理傷口、打針、冰敷這種事交給你玫姨就好了,不需要我。」
「您說除了清理傷口外,還要打針?」天呀,光是清理傷口,貴美就痛成這樣,打針?發現那張淒慘的臉龐上又多添了一抹驚悸,依蘋好同情。
「一劑破傷風預防針是有必要的。我剛才問過了,這位小姐以前沒打過破傷風針,體內沒有這種抗體,萬一傷口上沾有此類病菌,會很麻煩。」
「可是打針很痛耶。」
「總比得破傷風,傷口發炎要好吧。」李培倫說,「不管是大傷小傷,最要注意的是細菌感染的問題。先要用乾淨的水,如開水或消毒藥水清洗或噴洗傷口,接著以適當的藥膏敷在傷口上,再用清潔無菌的紗布覆蓋其上,以利揉人傷口的髒東西順利排出體外。一會兒,我會讓你玫姨準備一些藥品,讓病患回去後,可以自行換藥。」
「我又不會換。」依蘋說。
「你們住在一塊嗎?」李培倫略感詫異。
他當然知道依蘋這個千金嬌嬌女處理不來照顧傷患的事,但她的說法讓他很意外。董貴美自有她的家人,需要依蘋照顧嗎?
「之前是沒住在一塊。可是貴美姊是被我撞傷的,同時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可以不管她,當然要照顧她嘛。」
「被你撞傷?」李培倫驚愕地繞高兩道眉,他知道蔡萬億有多寶貝這個女兒,雖然買了一輛車給依蘋當生日禮物,但嚴格規定她得在駕駛經驗豐富的朋友陪同下才能開車,怎麼依蘋還會撞到人?到底是誰陪她開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