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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右青

  笑聲嘎然而止,老人詫異地望著他。「你是認真的?」

  「再真不過。」審慎的話語,字字擲地有聲。段飛雲眼底的堅持只怕用百頭牛來拉也拉不動。

  「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闖蕩江湖近百年,老人頭一回屈折於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他驚訝得連眼都忘了怎麼眨。「用那種邪門的方法練功很傷身的,你當真願意為了練武,不惜折損自己的生命?」

  段飛雲默然無言,流連的視線糾纏在鳳蝶吟身上,一股淡淡的哀傷逐漸蔓延至全屋內,烘托出他不凡的氣勢,形成一圈窒人的氛圍。

  老人不覺後退一大步才勉強維持住平穩的呼吸。「你是為了那個小姑娘才想練速成武功?」

  「我必須保護她。」平鋪直述的話語卻真摯得憾動人心。

  好個癡情奇男子!老人不覺二度折服於段飛雲堅強的意志下。「速成武功也不是沒有,只是……」

  「如何?」段飛雲焦急地拉住他的手。

  「太難練了,三百年來除了創始者外,其他練了『幻滅大法』的人都自殺了。」

  「自殺?」不是被打敗、被殺,而是自殺?這未免太詭異了。

  「沒錯。」老人嚴肅一頷首。「幻滅大法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武功,一般人練武都是順著經脈,養成自個兒體內浩然之真氣,所以需費十數年光陰。獨幻滅大法不然,練此功者,首先要逆天而行,打斷全身骨骼,重新接起,逆轉運習,逼出體內最大的潛力。」

  「因為是走偏門,所以一月便能有所成,苦練半年,可抵其他習武者三十年的功力。不過……練習過程十分痛苦,練成後,每個月還得熬過一遍撕心裂肺、焚骨碎體的痛楚。而且習練者須保持童身,一旦破身,所練功力盡數消散,變回一普通人。這樣你還願意練?」

  願意練嗎?段飛雲唇邊浮起一抹苦笑,愛戀的眸纏綿在鳳蝶吟蒼白的俏臉上。數不盡的思念在他心頭湧起,他想看她純美、毫無負擔的璨笑,像太陽那般耀眼、如蜜糖般甘甜。他真的好想看、好想看……

  其實不必問的,他心裡早就有了答案,他願意為了她的笑付出任何代價,即便犧牲生命亦在所不辭,何況這小小的皮肉之痛呢?

  「我願意。」他慨然頷首,發誓要練成幻滅大法,以己身之力,護衛她度過重重難關。

  第四章

  腥風血雨逐漸聚攏成一片可怕的波浪,淹沒了鳳揚城。

  鳳蝶吟站在樓閣上,眺望遠方被晚霞渲染成艷紅的天空,盤聚在腦海中的不是詩情畫意,而是她的復仇大業。

  經過一年的明查暗訪,證實了害死父親的毒藥和那種慘無人道的逼供手法,正是出自西域的「冥教」。

  根據武林志記載,百餘年前,中原武林曾出現一名少年,一劍平武當、雙掌定少林,以二十歲之齡,登上武林盟主寶座,乃歷代以來最年輕的武林盟主。

  他武功之高堪稱前無古人,也因此養成其狂暴邪肆的個性。在他的統領下,武林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血腥浩劫。終於,武林人士再也受不了這樣殘暴的盟主。二宮、三門、四大世家連合九大門派,傾全力合作,苦戰七天七夜。

  那一役戰得風雲變色、血流成河,正道人士死傷大半,好不容易才打敗那少年,卻殺不了他,只能將他逐出中原,趕至西域。而這就是冥教的起源。

  少年在西域創立冥教後曾發過誓要回來報仇,血洗武林。百年之後,冥教中人終於回到中原了。

  但想成就霸業,光靠武力是行不通的,金錢也是必備要素之一,因此冥教看中了天下首富鳳府的財產,起了貪念。

  結果愚蠢的鳳悅仁和鳳書,雀屏中選為幫助冥教謀奪鳳家財產的棋子。

  一抹寒冰也似的笑在鳳蝶吟唇邊一閃而逝。愚蠢不是錯,但自己愚蠢卻不承認,反而心存惡念、為非作歹,那就該死了。不管鳳悅仁和鳳書是不是她的親人,膽敢殘殺她的爹爹,她絕對饒不了他們。

  「樓主,冥教的先鋒軍已在攬煙山莊聚集完畢,要動手了嗎?」站在樓門口的矮小漢子恭身說道。

  樓主嗎?沒錯,她是創立了棲鳳樓。但與她在鳳府裡居住的閨閣不同,這個棲鳳樓專幹殺人買賣,而她便是這個殺手組織的頭子——棲鳳樓主。

   

  托爹爹留下來的藏寶庫之福,她擁有數之不盡的金銀,四處收買人心。因此不僅是綠林梟霸、甚至為數眾多的白道人士都敗在她的金錢攻勢下,乖乖成為她的部屬,供其趨策。

  說棲鳳樓是當今武林最有勢力的殺手組織並不為過,但還不夠。冥教的實力非比尋常,因此她選擇一點一滴蠶食其力量,等削弱它的實力後,她再一舉滅了冥教,以慰父親在天之靈。

  她會做到的。為了她可憐、枉死的爹爹,即便要她將靈魂賣給魔鬼,她也願意,可是……

  一張正氣凜然的俊美容顏倏忽閃過腦海,段飛雲的苦勸猶在耳畔,他不要她的雙手沾上血腥,他希望她這一生都能活得坦蕩、純潔。

  那個笨男人,為了救她,將自己搞得傷痕纍纍,還差點見了閻王。結果她卻在醒來後,不顧他的生死,逃離了他身邊,固執地創立了棲鳳樓,執意往地獄裡跳。

  不值得對不對?她已經髒了,身體與靈魂同時染滿罪惡,不值得他如此癡情的對待,他應該去找更好的姑娘來愛才對。

  眼眶驀地熱得發痛,為什麼?她不是早下定決心將自己淪為索魂夜叉了嗎?現在再來顧慮他的想法,不嫌太遲了嗎?

  但他的身影始終在心頭徘徊不去,對他最後的記憶是:他不惜以命相阻,不讓她墮入魔界。可她卻推開了他、背叛了他,讓他的苦心化為流水。

  他沒事吧?逃跑前,她看到他毫無血色的蒼白容顏,知道他為了自己傷得好重、好重。就像十年前他們初遇時那樣,他好虛弱,像隨時會死……

  「樓主、樓主……」矮小漢子不死心的呼喚,終於拉回鳳蝶吟陷入情網中的思緒。「我們要動手了嗎?」

  鳳蝶吟猛地回過神來,凌厲的視線中潛藏著一抹深沉的痛楚,此刻再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動手吧!」慧劍斬情絲的同時,她也冰凍了胸膛裡一顆脆弱的芳心。從今而後,她只是個復仇工具,再不談情。

  「給我鏟了攬煙山莊,一個不留。」冷酷的命令落下,為這場血腥浩劫掀開了序幕。

  段飛雲辭官了!

  儘管有許多人為他感到可惜,宰相之位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別人求都求不來的高官,他居然說辭就辭,而且不接受任何慰留,連皇上都拿他沒轍。

  但段飛雲卻一點兒也不留戀,辭官返鄉,拜武林異人為師,苦練幻滅大法。

  因為他耿直的心性容不得他既任官職,又投身武林,幫助鳳蝶吟執行復仇大業。

  私下殺人復仇是不對的,有違國法。可他想過了,既然他勸不了她回歸光明,不如讓他陪著她一同墮入地獄,將來倘若不幸為官府所抓,斷頭台上,他二人結伴同行,也不至孤單寂寞。

  「小子,你要受不住,現在開口還來得及。」白鬍子老人笑道。他自己說他已活了一段好長的日子,長到他忘了自個兒的姓名、年齡,便隨意給自己起了個名號——武癡。

  「我已下定決心,不會再改變了。」為了能親手保護心愛的女人,段飛雲發誓非修成幻滅大法不可。

  「你確定?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武癡執起他的手,作勢要打斷他的臂骨。

  「師父,你動手吧!」段飛雲一點兒動搖的跡象都沒有。

  「我這一掌下去可是很痛、很痛的喔!」

  「我受得住。」平板的語氣裡顯示了他堅實如山的意志。

  武癡終於發現了段飛雲的認真,這癡情小子為了愛,是把命豁出去了。

  「好吧!那你把牙根咬緊了。」他收起了遊戲人間的嘻笑辱罵,謹慎的像要練武的人是他自己。

  「嘎嚓」一聲,段飛雲的臂骨應聲而斷。抖大的冷汗不停滑下他面容,那張俊顏疼得扭曲變形。

  武癡在心裡暗讚一聲。「好個意志堅如鐵石的小伙子,給人活生生打斷臂骨居然連吭都不吭一聲。」

  「忍住了。」這回武癡的目標對準他的腿骨。

  段飛雲咬牙一頷首,在忍受骨斷的巨疼時,亦不忘按照幻滅大法的心法,倒轉經脈、逆行真氣。

  一記響勝一記的斷骨之聲,武癡打得手軟,幾乎要打不下去了。

  但段飛雲依然默默忍受著撕心裂肺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將真氣逆轉。他的頭皮一陣陣發麻,痛楚揪緊他所有的知覺,他身上的衣裳早被汗水給浸濕了,可他還是不放棄,堅持非練成幻滅大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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