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飛雲靜靜望著自己的雙手,終於,他的靈魂也沾染上罪孽了。
由堂堂一國的宰相變成一名見不得光的殺手,他的心開始變冷、變硬。晶亮的雙眸也漸漸失去光明,只餘一片漆黑。
未來會如何?他也無法去掌握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過……抬頭望向樹端美麗依舊的心上人……他並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大樹上,鳳蝶吟對他招招手。
段飛雲深吸口氣,身形化成一片鴻羽,輕飄飄飛上了樹。
底下目睹此景的眾人紛紛倒吸口冷氣。論輕功,場中每一個人都會,卻無人能使得像段飛雲那般精妙,他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啊?他們在心底臆測著。
鳳蝶吟挪了挪身子,空出一小塊地方供段飛雲佇足。
他就站在那樹尖兒上,頎長的身形隨風搖擺,真有說不出的俊逸脫俗。
鳳蝶吟凝望著他,心頭莫名一蕩,怎地覺得他好熟悉,但她確實不認識如他這般好身手的高人啊!他……
「敢問公子貴姓大名?」
「鐵面修羅。」他指著自己臉上的修羅面具。
易言之,他並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鳳蝶吟心中疑雲再起,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她其實不該太信任他。可棲鳳樓仍在草創之初,她真的需要更多的高手來幫忙,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想要依靠他。
「不知道公子有沒有想過要加入某個組織?」
「棲鳳樓?」
「公子知道?」
「最近江湖上沸沸揚揚地流傳著棲鳳樓的消息,想不知道都很難。」他衷心佩服她的能耐,不過二月有餘,她便將棲鳳樓推上武林第一殺手組織的寶座。
鳳蝶吟抿唇一笑。「既然公子對棲鳳樓已有初步的瞭解,我也就不再拐彎抹角了。請問公子一句,你可願意加入棲鳳樓?」
段飛雲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潮,他辭官、習武、殺人,不就是為了加入棲鳳樓,以便就近保護她、幫助她報父仇嗎?
「有何不可?」他說,凝望她美麗依舊的容顏,腦海裡閃過她的救命之恩、童年時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以及他心底對她深沉的愛慕與癡戀。
也許有人會罵他竟為了一個女人而拋棄一切,真是愚蠢到極點。但沒有她,他恐怕早成枯骨一堆,又何來今日的風光?
他對她的愛,不是簡簡單單一句「兒女私情」就可以道得盡的。他們之間有恩、有情、有義……更有愛。可以說早在十年前,他們相遇那一刻,他們的生命就已結合成一個共同體,再也分不開了。只要是為了她,他什麼事都願意做。
「就算你不說,我也想告訴你,我要加入棲鳳樓。」這是他的真心誠意。
第六章
段飛雲發現鳳蝶吟那位小跟班黑兒老是用一種懷疑的眼神望著他,並且一見他就躲得老遠,好像他身上帶著瘟疫似的。
他不禁暗猜,這小鬼該不會是發現他的真實身份了吧?
「嗯!這不是個好現象。」他鼻間嗅出危險的味道。因此當他第十次發現黑兒從他身邊逃開時,他忍不住在黑兒背後陰冷地說了句:「黑兒,我聽說你的好兄弟白兒病得不輕,如何?現在好多了吧?」
黑兒登時剎住了逃跑的腳步,回過頭來,戒慎恐懼地望著段飛雲。「白兒已經好多了,多謝段爺關心。」
不愧是鳳蝶吟的跟班,挺機靈的,段飛雲更有興致逗他了。
「不必客氣,我想我該找個機會去探望他一下。」
聞言,黑兒本就黝黑的面皮更顯黯淡無光了。「段爺是主人的貴客,怎麼好麻煩你呢?」
「喔!不不不——」段飛雲對著他搖搖食指。「我是你們主人的未婚夫,也算是你們半個主人,去探望一下自己的跟班乃是人之常情,你不必客氣。」
黑兒整張臉全黑了,絞盡腦汁正想著該怎麼拒絕段飛雲去探望白兒,想不到目標物卻自個兒送上門來了。
「黑兒。」隨著一陣嬌嫩中微帶著氣虛的聲音傳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蛋緊跟著出現在花園的拱門後。白兒邁著還有點兒不穩的腳步,興沖沖地向黑兒跑過來。「黑兒、黑兒……」
「你怎麼出來了?」黑兒氣急敗壞地瞥了段飛雲一眼,急奔向白兒身邊。
自那夜鳳蝶吟叫他看守段飛雲,他卻在不知不覺中被點了穴道,直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就知道段飛雲絕非外表看來的那麼簡單。
這個男人像團謎,而且還是那種充滿危機的謎。因此他處心積慮地避開他,並隱藏起白兒的存在,誰知……這傻白兒,居然三兩下就壞了他的好事,可惡!
「黑兒,你在生我氣嗎?」白兒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無辜神態十足地惹人憐惜。「對不起啦!要不然……我讓你打好了,你別氣我嘛!」
對著他這一張俊美絕倫又可憐兮兮的臉蛋,誰還能忍得下心生氣?黑兒長歎一聲。「你的病還沒好,不乖乖在房裡躺著,跑出來做什麼?」
段飛雲在心裡暗讚一聲,好個漂亮的少年!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魅力,要讓他長大了,不知要勾去多少女人的心?
白兒可愛地嘟著嘴。「人家一直躺在床上很無聊嘛!大夫伯伯也說我可以起來運動一下,我好想你,所以就出來找你啦!」
「好啦!那你已經看到我了,現在回去休息好不好?」黑兒拖著他往外走。
「可是……」在床上躺了十來天,白兒實在躺得好累,壓根兒不想再躺回去。
「有時候曬曬太陽,走動一下,對才病癒的人是有好處的。」段飛雲涼涼地開口。
白兒乍聽有人為他求情,隨即綻開一臉燦爛的笑容。「對啊、對啊!這位大哥哥說的對,讓我再待一下嘛,好不好,黑兒?好不好……」他撒嬌地輕扯著黑兒的衣袖。
黑兒本來就疼他,又給他這麼一撒嬌,堅定的意念不覺起了震盪。
「但是……」他實在很害怕詭譎難測的段飛雲會害了白兒啊!
可黑兒越是希望擺脫他,段飛雲便越想逗他。他主動走向白兒,拉起他的手。「聽說你病了很久,知道是什麼病嗎?」
白兒生性單純,一點兒防人之心也沒有,一下子就跟段飛雲熟稔了起來。「本來是風寒,可是一直沒治好,結果就變得很嚴重了。多虧好姊姊給我們很多錢,還請很好的大夫來看我,慢慢的我就好起來啦!」
「好姊姊?」該不會是鳳蝶吟吧?
白兒點頭如搗蒜。「不過黑兒說要叫她『主子』,可是我喜歡叫她『好姊姊』,我有很多好姊姊喔!每個人都對我好好,不過對我最好的是黑兒,所以我也最喜歡他。」
「這樣啊!」段飛雲斜睨了黑兒一眼,見他一臉羞紅。想不到這外表古靈精怪、一肚子鬼的小子會如此疼愛他天真單純的拜弟,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白兒,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大概跟你差不多大的年歲,也被蝶吟救過喔!」
「真的?」白兒訝問,連黑兒都睜大了一雙疑惑的眼。
「真的。」透過這個孩子,段飛雲瞧見了十年前的自己,一樣病弱、一樣為鳳蝶吟所救。他緩緩說出了那段往事,語氣間充滿愛戀。
白兒抹著淚聽完他說的話。「所以說好姊姊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她不但救了大哥哥,還救了我。」
一股暖流竄過段飛雲冷硬的心房。是啊!他怎麼沒想到,不管鳳蝶吟怎麼變,她的本性始終未改。
當年她救他,如今她救白兒。不為名、不為利,更不討人情,她憑的不過是一片良善之心。
她沒變,她永遠也不會變。一身的善良與純潔,是他心目中最愛、最愛的女人。
華燈初上,鳳蝶吟低喟口氣放下越形沉重的筆墨。
要同時管理棲鳳樓、對付冥教與鳳悅仁,真是一件苦差事。
但她卻不得不做。父親就她這麼一個女兒,打小將她捧在手心裡養大,親恩浩蕩。如今父親慘死,她如何能不為父報仇?
雖然鳳府號稱天下首富,父親死前更將泰半的財產鎖進藏寶庫裡留給她,她也就是憑借這份雄厚的財力,才能順利創建出棲鳳樓的。
但要命令底下這群殺手辦事,卻需要無數的金銀。父親的藏寶庫再怎麼飽滿,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她無論如何都得想辦法開源。
搶回鳳悅仁自她手中奪走的鳳府生意,無疑是最快、最好的開源方法,因此她近來的心思便放在打擊鳳悅仁、搶回家族生意之上。
所幸成果不錯,一個月下來,她已奪回了八成左右的生意。現在要打垮鳳悅仁,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不過這樣一根蠟燭三頭燒,真是件相當累人的事。
輕輕轉著僵硬的肩膀,她累得最近腰帶又鬆了一圈。「哎——」希望這些事情能早日有個結果。
「累了嗎?」突然,一雙有力的大掌輕擱在她的肩頭上,溫柔地揉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