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兩個孩子這麼一折騰,杜老夫人覺得她又蒼老了許多。
「杜世伯,其實這件事也不能全怪飛白……」
「你不用替他解釋了!」杜飛蓬沉痛地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早有耳聞。看來這樁婚事我必須好好琢磨,我不能讓晴兒步她娘的後塵。」
行雲鬆了口氣,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這麼順利,他還以為得再加油添醋地多說些飛白的壞話。
現在他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不能吧,這不就顯得他是特意為說飛白的壞話而來的?
雖然這是事實,但行雲不願落人話柄。
「對了,奶奶曾提過玉笙賢弟儒雅俊秀,世伯可否替小侄引見?」
他話鋒一轉,原有的凝重氣氛緩和了下來。
杜老夫人慈祥地笑道:「行雲,你來得正好。玉笙前些日子病了,這幾天正悶得慌呢,你剛好可以開導他。」
「玉笙生的什麼病?不要緊吧?」
杜飛蓬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他不慎落水,受了風寒,現在沒事了。」
行雲雖非賀飛白那樣善於交際,可是從杜飛蓬欲言又止的神色中,他多少看出了事情並非落水那麼簡單而已。不過他只淡淡的笑了一下,在杜老夫人的帶領下,到玉笙所住的清音雅捨探望。
玉笙雖是第一次見到行雲,卻早已風聞他仗劍江湖的英雄事跡,對他神交已久。兩人相談甚歡,行雲順勢客居在清音雅舍內。
「楚大哥,賀飛白是個怎麼樣的人?」祖母離開後,玉笙立刻開口問道。
行雲注視著玉笙那張略顯消瘦的儒雅俊容,發現才十五歲的他,神色之中似乎少了一絲年少的稚氣,而多了份感情的滄桑。
「飛白為人慷慨任俠,熱情助人。」
「聽起來像個熱血的男兒,只是,他會是個好丈夫嗎?」
面對玉笙坦率的直問,行雲不由得苦笑。
他還要再編派一次飛白的錯處嗎?
「我不曉得,我還沒見過他當人家的丈夫。」
「聽說他很風流,是嗎?」
行雲輕歎了口氣,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他配不上晴姊。」玉笙別過臉,望著屋外的菊花發呆。過了良久,他才又轉回頭注視正在發愣的行雲。
「你沒見過晴姊吧?」他綻出像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眼中現出一抹柔情。「她是世界上最美麗、最溫柔的女人。」
「是嗎?」行雲揚了揚眉。「只可惜還無緣相見。」
「我帶你去見她。明天。」玉笙朝他熱烈地點著頭,但是表情隨即變得暗淡起來。「她一直不肯見我。明知道她生病,她卻不肯讓我去探病,我心裡著急死了。現在你來了,」他再度笑得像個無憂的孩子,「你是客人,如果你去看她,她不好意思拒絕的,這樣我就可以順便看見她。」
行雲望著玉笙,心中冒出一個想法。
難道,他竟然愛上了自己的表姊?
這個想法令他微蹙眉頭。
跟杜玉笙見過面後,他立刻發覺這個少年是跟自己同類的人,同樣為感情執著而無悔。一旦愛上了一個女子,就很難忘情而再去喜歡另一個女子。
如果杜玉笙真的愛上了郁新晴,那他妹妹怎麼辦?
青黛是他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呀。
不,不能這樣。他絕不能讓妹妹嫁給一個心有所屬的男子。
「你願意去看晴姊的,對不對?」玉笙見他蹙緊眉心、陷入苦思,連忙追問。
玉笙懇求的眼神讓行雲張口欲說的拒絕梗在喉中。他怎麼忍心拒絕一個如此癡情的少年的懇求?他僵硬地點點頭,帶著一抹輕愁的眼光移向院子裡正盛開的菊花。
第八章
急撥的琴弦在她一抬頭見到玉笙自花徑間狂奔向她時刺耳地響在空氣中,新晴無法動彈地停在原處瞪視著他。她想起身奔回房間躲避他,卻發現雙腳根本沒力氣站起來。
「晴姊……」玉笙著急地喊著,身後跟了一個人,大跨步地走進亭內,雲煙急忙攔住他。
「雲姨,別這樣。我帶了客人來見晴姊。」
雲煙聽了後,才發現眼前站了個長身玉立的美男子。他風度翩翩,氣質出眾,而且正以一雙癡狂若夢的眼睛呆望著新晴。
是她!
行雲在心裡狂喜地喊著。
他在岷山上尋尋覓覓了二十天,沒想到她竟然在江南!早知如此,他就聽了飛白的話到紅葉山莊來尋她。
他的眼光貪婪地流連在她蒼白消瘦的玉容上。
她似乎少了一份活活潑潑的生命力,略微紅腫的眼睛仍驚愕地瞪在玉笙身上,微張的紅唇,尖瘦的下巴,蹙緊的眉心,在在惹人憐愛。
她依然美得驚人,而且還多了份空靈的柔美氣質。
「晴姊……」玉笙調皮地眨著眼,一臉笑容。「這幾日你都不讓我來看你,我知道你是惦著我的病,可是你生病同樣令我掛心。現在我病好了,楚大哥又來了,所以我拉著他來看你。」
新晴神情恍惚地點點頭,眼光移到行雲臉上。
她朝他溫柔地一笑,行雲的心微微揪緊,嘴角輕揚。
「楚大哥是蘇州玉劍山莊的少莊主。楚大哥,這位就是我的晴姊。」玉笙驕傲的表情,引得新晴心中泛起一陣陣甜蜜的漣漪。
「久仰郁小姐蘭心蕙質,今日一見才知傳言尚未及小姐的十萬分之一。」
「公子過獎了。」新晴嬌羞地低下頭,輕聲地說:「公子一個人來的嗎?」
行雲神色一凜,這才驚覺到新晴還是飛白的未婚妻。他高興得太早了吧?雖然找到了意中人,可惜她已匹配他人。
「楚大哥是一個人來的沒錯,而且還給爹跟奶奶捎來一個消息。楚大哥,快把你昨天告訴我爹和奶奶的事告訴晴姊。」玉笙早上去向祖母和母親請安時,意外地聽到有關賀飛白的劣跡,所以一大早便拉著行雲來見新晴。
他自然不能錯過這個打擊情敵的機會!
新晴好奇的眼光探詢地揚起,然而她什麼都沒問,只是慇勤地招待貴客入座。
雲煙命人奉上香茗和點心。
「楚大哥,你快說呀!」玉笙沒耐心地催促著。
行雲欲言又止,難以啟齒。
雖然飛白拜託他詆毀他的名譽,可是面對新晴冰清玉潔的秀容,他卻開不了口。
只因為他對她一見鍾情,不願懷著這樣一種自私的心態,來說好友的壞話。
新晴望見行雲為難的表情,也感不忍,連忙投給表弟譴責的一瞥。
「玉笙,楚公子不想說,你就別逼他了。」
「不行的,晴姊。」玉笙著急了,惱怒地轉向行雲說:「楚大哥,既然你不說,就由我來說。」
行雲輕歎了口氣,默許了玉笙的任性。
「晴姊,那個賀飛白跟天魔官的少宮主夾纏不清,結果被天魔宮主給打傷了。」
「什麼?」新晴還未有反應,一旁的雲煙已驚呼出聲。十五年半前悲慘的往事在她腦中閃過,她眼中出現一抹驚恐,神色憤慨。
「楚公子,這是真的嗎?」她慌亂地向行雲求證。
「這……是的。」行雲避開雲煙譴責的眼光,轉向新晴,發現她正望著蓮池發愣。
「郁小姐,飛白和天魔宮少宮主交往的事,是發生在和你訂親之前。他並不是……我是說,如果他早知道會和你訂親,他絕不會和那位白姑娘來往的。」
「楚大哥,你不用替他解釋了!賀飛白向來風流放蕩,就算沒有天魔官少宮主,也會有別的女人!」玉笙在一旁加油添醋。
「事實不是這樣!」對好友的忠誠心,讓行雲不顧一切地替飛白辯護。「飛白的個性是熱情了些,可是他並不是那種玩弄女性的風流大少。他是真心喜歡白無情,他原本也有意娶她為妻,誰料到回家後才發覺賀伯父已向杜莊主提出婚事。為了這件事,他跟賀伯父吵了一架。郁小姐,你一定要相信我。飛白心裡也覺得對不住你,可是……他真的不能娶你,因為你是無情同父異母的妹妹,他不能要了姊姊,卻娶了……妹妹。」
行雲的最後一段話,震驚了在場的三個人。新晴收回沉思的眼光,驚愕地瞪著他。
「同父異母?」
「難道你不知道白姑娘的事?」
新晴茫然地搖著頭,看向雲煙。「雲姨,這件事你知道嗎?」
「小姐……」雲煙沉痛地垂下眼光。「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依稀記得莊主成親前一天,白蘿曾來找過莊主。兩人大吵了一架,還提到孩子的事。」
「這麼說來我真的有個同父異母的姊姊羅。」新晴苦笑道,心情翻覆不定。
十幾年來,外婆和舅舅都告訴她,雙親是被天魔宮所害。她一直仇恨著那個殺死父親的兇手白蘿,卻不明白對方好端端地幹嘛要害父親。原來,是爹辜負了人家,另娶她娘。
她托起在讀到詩經衛風篇「氓」時,對於詩中所描述的棄婦心態曾寄予深刻的同情。
「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男人陷進情網裡,還可以有辦法擺脫;女人陷進情網裡,卻永遠也擺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