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受嬌寵的杜家大少何以如此輕賤自己的生命?
每個僕人都在心裡暗暗嘀咕,透過交會的眼神傳遞著某種神秘的訊息。
少爺半個月前在蓮園跳水的事件已傳遍整個紅葉山莊,聰明一點的人,早猜出究竟是怎麼回事。
再看看住在蓮園的郁家表小姐關在房內足不出戶,連去探望病重的表弟都沒有,這就更啟人疑竇了。
事發前,兩人成天黏在一起,比親姊弟還親,可是玉笙生了病,新晴連去看他一面都沒有,這於理實在說不過去嘛!
而且向來受杜老夫人寵愛的郁家表小姐,這幾日卻門庭冷落,連個去關照的人也沒有。
其實這也難怪,杜家的根苗都快沒了氣息,誰還有心去哄一個落難孤女呢?
雲煙沉重地歎了口氣,推開門後發現一室幽暗,連盞燈都沒有。她摸黑點亮了燭火,看見她的小姐正坐在窗口對著漆黑的夜色發呆。
「小姐。」她輕喊一聲,新晴卻沒有回頭。她走近一瞧,發現那張蒼白瘦削的小臉上儘是淚痕。
「小姐……」雲煙的心絞扭得疼,取出手巾輕拭著小姐頰上的淚痕。
才幾日,小姐就瘦成這樣,原本圓潤的粉頰已凹陷,下巴瘦成了尖,清澈的眼眸哭得黯然無神。
這樣下去怎麼行呢?雲煙著急地想著。
「小姐,雪香說端來的雞湯你一口都沒喝,是不是不合你口味呀?想吃什麼就告訴雲煙,我立刻到廚房親手幫你做。」
「我吃不下,雲姨。」她回過頭,茫然地看了雲煙一眼後,又轉向窗口。
「小姐,就算是鐵打的人,也得吃點束西呀。」
新晴咬住唇,輕闔上眼瞼,淚珠兒再度滾落下來。
「玉笙好點了嗎?」
這是她目前唯一記掛的事。從他跳下蓮池後,她滿腦子都是他臨去時幽恨的一瞥,還有他溺水後蒼白無生氣的臉孔。
他是個善游者,怎麼會溺水呢?除非他想死。
想到這裡,新晴的心也被折騰得滴血。原來她竟把他傷得如此之深。
「小姐,表少爺的事和你無關,你又何必耿耿於懷呢?」
「是我害了他。」她抽噎地說。
「小姐……」雲煙輕歎了口氣。「這件事怪不得你。」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這麼說了。只怪造化弄人,否則以表少爺的人品,足可匹配小姐。
「雲姨,我想休息了。」
新晴無力地靠在雲煙身上,讓她扶自己回到錦床上。
「小姐,你睡一下。肚子餓了就喊雪香,我替你燉了燕窩。」
雲煙離去後,新晴躺在床上發呆,一直到月至中天,她依然無法入眠。
她悄悄起身離開蓮園,雙腿彷彿有自己的意志般,順著花徑朝清音雅捨行去。
這半個月來,她一直不敢去探望玉笙。一來怕會引人議論,二則怕再見到玉笙淒怨的眼光。可是枯守在房裡等消息,日日聽到的卻是他的病情更加沉重,讓她的心情越加沉痛,她知道自已再也不能忍耐下去,她一定要親自看看他才行。
所以她來到了清音雅捨。
院子裡悄無人,她偷偷地溜進屋裡,發現伺候的小廝趴在外間的小廳圓桌上打盹。
她躡手躡腳地繞過山水屏風,進入玉笙的寢室。屋子裡有濃重的藥味,她的身軀微微顫抖著,走到床邊,掀起簾帳,凝神注視床上那瘦削蒼白的人兒。
她的淚再度滾落下來,一隻手彎曲成拳地堵住抽噎著的櫻唇。
他竟然病成這個樣子,她的心好痛,好痛。
你怎麼可以為我折磨成這樣,不值得呀,玉笙。不值得……
新晴在心裡苦苦吶喊著,眼淚已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伸出纖指溫柔地撫上他愁結的眉宇,塌陷的雙頰,還有蒼白的嘴唇。
玉笙,不要,不要死呀!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她無聲地喊著,淚珠滾落臉頰,一不小心滴落在他枯瘦的俊臉上。玉笙無力地張開眼瞼,映入視線之中的人兒教他欣喜若狂。
她終於來看他了。
這是夢,還是真?
夢裡的她總是背著身不理他,可是現在她卻好溫柔地撫著他的臉,甚至還為他哭泣!
他就知道她不是那麼狠心的,她終究還是來看他了。
玉笙驚喜地抓住她放在自己唇邊的手,用力一扯,新晴跌在他的胸膛上。
「晴姊……」他勉強起身抱住她,溫香軟玉的滋味教他全身熱血沸騰。新晴在他懷裡掙扎,卻教他越摟越緊。
「晴姊,不要再拒絕我。」他哭喊著說,眼中的淚和新晴頰上的淚交織在一塊。他的唇接觸到嫩軟得不可思議的玉膚,鹹鹹的淚珠像甘霖般被吮入他苦澀的口中。
「別這樣。」新晴輕聲抗議,她不敢大喊,深怕吵醒外間的小廝。
「我要,別拒絕我。」他的唇堵住了她的抗議,四片唇一接觸,兩人都被震住了。癡迷的眼光對上深情的凝眸,在模糊的視線下兩顆心淪落得更深了。
玉笙順著本能吮吻著唇下香甜的小嘴,他的舌滑進她微張的口中,怯怯地探索。由於兩個人都是第一次接吻,動作顯得笨拙而可愛。
玉笙一手緊抱著新晴的腰,另一手則順著地柔軟的背撫向她的頸項,固定她的頭顱。他一個翻身,將新晴壓在床上,吻著她精緻的臉蛋和細軟的耳垂。
玉笙壓在她身上的沉重壓力,令新晴的心慌亂了起來。那在他唇齒肆虐下引起的酥麻感覺,讓她驚覺到兩人之間發生的事是不對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平撫住體內的燥熱感,然後用力將玉笙推開,順勢滾落床下。
「晴姊……」玉笙抓向她,新晴不敢留下來面對他,頭也不回地衝出他的房間。
玉笙悵然地望著她消失的背影發呆,過了片刻,他的眼中出現一抹堅決。
從剛才發生的事,他敢斷定晴姊對他並非全無情意,甚至也是愛著他的。
這個想法令他勇氣大增。他下定決心要趕快好起來,不惜一切代價得到新晴。
她是他的,誰也別想把她從他身邊搶走!
☆ ☆ ☆
行雲受好友飛白之托,準備前往杭州拜訪紅葉山莊。
臨行前,他到金刀山莊辭別。飛白本來想陪他下杭州,卻被賀夢依給阻止了。
那小妮子還為那天的事耿耿於懷,深怕無恥的兄長會玷污行雲的清白,所以在賀老夫人面前力阻飛白同行。
「飛白,你已經訂親了,還是留在家裡收收心,順便幫你爹的忙。」賀老夫人一聲令下,飛白只好乖乖的留在家中。他將行雲拉到一邊,在妹妹虎視眈眈的監視下,匆匆叮嚀他一定要辦成這件事。
行雲苦笑地點頭,告別賀家人,順著大運河到達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能跟蘇州景致相比的杭州,自然是不同凡響。
行雲不是第一次來杭州城,卻是首次到紅葉山莊拜訪。
玉劍山莊少主楚行雲的來訪,替久經沉鬱的紅葉山莊帶來一股生氣。杜飛篷慇勤地接待,杜老夫人對這位才貌雙全的佳公子更是讚不絕口。
「行雲,你和飛白並稱江南雙秀,兩人又常常連袂行走江湖,怎麼這回卻不見飛白跟你同行呢?」杜飛蓬訝異地問。
機會來了。
行雲清了清喉嚨,有滿肚子準備要編派好友是非的話,然而事到臨頭卻全卡在喉中,只能乾澀地冒出:「他不太舒服,所以賀奶奶不讓他出門。」
「不舒服?病了嗎?」杜老夫人關心地問。
行雲僵硬地點點頭,汗珠自他滾燙的皮膚滴落,雙頰漲得通紅。
飛白,你真是害苦我了。
他暗白埋怨著,勉強露出笑容道:「現在不要緊了,他在四川受了點傷。」
「飛白在四川受傷?」杜飛蓬迷惑地問。
從行雲尷尬的表情中,他看出這件事必有內情,否則行雲為何一副有口難言的神色?
行雲硬著頭皮點頭。
「是誰傷他的?」
「是……」行雲遲疑地抬頭看著杜飛蓬,隨即又紅著臉垂下頭,訥訥地開不了口。可是一想起好友的交代,他只好咬著牙……
「行雲,你直說無妨。」杜飛蓬再次催促道。
我自然是非說不可。行雲自嘲地想。
「他被天魔宮主給打傷了。」
「好端端的,飛白怎麼會惹上那個女魔頭?」杜老夫人焦急地問。
「他……」行雲深吸了一口氣。「他跟天魔宮的少宮主在一起。」
「什麼?」杜氏母子異口同聲地喝道,讓行雲覺得頭皮發麻。
「飛白怎麼會跟對方在一起?」杜飛蓬神色嚴厲地追問。
「這……」行雲避開杜飛蓬凌厲的眼光,表情困窘。
雖然他說的話都是事實,不過他一生中從未道過別人長短,現在卻為了好友而道人是非,實在是難以啟齒。
「你不說我也明白。」杜飛蓬寒著聲說,他不悅地瞥了母親一眼,彷彿是在怪罪母親不該答應賀家的親事。
杜老夫人心裡氣苦,天知道她早就後悔這樁婚事了,尤其是在玉笙落水之後。雖然玉笙的病勢已在五天前轉好,可是她的外孫女兒新晴卻突然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