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模模糊糊的影像在這一刻突然變得鮮明,彷彿遺落的鑰匙回到手邊,開啟一幕幕她拒絕回想的過往。小男孩和小女孩的模樣是那麼天真可人,無憂無慮的在院子玩耍。
那是錯覺吧!她想。
不肯接受事實的蔚海澄裝出無動於衷的表情,翻騰不已的心裡深處有著震撼,眼底看著無法回復舊觀的傾牆危樓,她實在想像不出這地方原來是何風貌。
看著她美麗的容顏,火東雲迷惑了。「小老百姓會有非凡的身手?」
「這點需要我寫萬言書向你報告嗎?」她語氣冷蔑的甩甩及腰長髮,轉身走離滿是雜草的野地。
愣了一下,他隨即趕上拉住她纖細手臂。
「妳要去哪裡?」
不知怎麼的,她竟覺得可笑。「我的手很脆弱,請別用力的拉扯。」
「不拉著妳我怎麼知道妳不會平空消失,聽說穿上羽衣的仙子會飛天而去,我不賭這個可能性。」眼一眨,他流氣的改擁她的腰。
「我不是神。」這人真是警察嗎?
說不上討厭或是不舒服,她其實非常厭惡與人碰觸的體熱,她覺得那種感覺會讓人產生依賴,進而怠惰的失去警覺心。
身為殺手不能有掉以輕心的一刻,身邊的一草一木皆不可信任,有可能是敵人布下的陷阱,一時疏於防備便萬劫不復,死神的巨斧將毫不留情劃破她的咽喉。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告訴他她有可能是他所懷疑的那個人,世上同名同姓的人雖多,但一模一樣遭遇的情形卻不多見。
或許是兩人的身份有別吧!她仍有顧忌。
「對,妳不是神,可是妳是虛無縹緲的一抹仙靈,不經意跌落骯髒污穢的人間,不緊緊將妳捉牢手中,說不定一陣風吹過就不見了。」火東雲似假似真的說著「神話」,笑得非常無賴。
「我認為你當警察可惜了,你應該改行當牛郎或神棍。」沒有撥開他的手,她只是技巧性的迴避他的貼近。
有些人天生厚顏無恥,越是抗拒他會越變本加厲,完全無視別人的冷言冷語,執意達成目的看他人惱羞成怒的模樣,火東雲便是如此。
「嗯,說得有道理,我也是這麼告訴我的長官,可是……」他十分遺憾的歎了一口氣。「警界像我這般優秀的人才不多了,我下入地獄誰入地獄。」
他感慨萬分的將頭往她肩上靠,一副時不與我的表情。
他暗忖,要迷戀上她實在太簡單了,有誰抗拒得了那頭有生命似的烏溜秀髮,如絲綢般滑順。
嘴角微勾,她清冷的眼波中多了一絲微光。「把手放開,我沒時間陪你玩無聊的遊戲。」
警察和殺手,多諷刺的對比。
「男人和女人之間從來就不無聊,妳看不出我在追妳嗎?」是不是遊戲得走到最後一步才能見分曉,他沒有肯定的答案。
「我以為這是變相的綁架。」他未經由她同意便把她帶來這。
追求?!
多合理的解釋,將循私違法的舉動化為浪漫,卑劣得讓人唾棄。
「妳沒理由不相信呀!瞧我的表情多誠懇,寫滿了對妳的愛慕之意。」他喜歡她的自信,這點並不假。
蔚海澄偏過頭拉開兩人的距離,不讓他的體熱干擾她的判斷力。「去寫本書吧!你會成功。」
她知道自己的冷傲嚇跑不少追求者,無心情愛的她早有孤寂一生的準備,人與人的相處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她沒打算研究。
蔓草叢生中矗立兩棟相連的樓房建築,由斑駁的外表看來有兩至三層的高度,乾枯的爬牆虎佔據牆垣,叫人有種陰森、寒慄的悚然感。
風聲迴盪在無人的曠野之中更顯淒涼,像被拋棄的美麗少婦在芒草中嗚咽,因失愛而悲傷不已,徘徊不去留下魂魄追逐已逝的回憶。
曾經在草地奔跑的孩子已然消失,物換星移不復當時,如今只有荒草漫漫伴隨著被縛拘此地的孤魂,想走也走不掉的等候他們心愛的寶貝歸來,解除那無形的牢籠。
冷冷的風中似傳來悲切的低喚聲,一聲又一聲的傳入蔚海澄心底,她忽覺悲傷的停下腳步,忍不住回頭一看。
「怎麼了?」幸好他及時縮腳,不然準會撞倒她。
「你有沒有聽見人的聲音?」清清楚楚在她耳邊響起,近得觸手可及。
「聲音?」他微訝的看看四周,有些疑惑她的敏銳。「妳看到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別人嗎?」
不能說她神經質,冥冥中有人力無法解釋的神秘,也許難以安息的亡魂在呼喚她。
屏住呼吸仔細聆聽,一臉肅穆的火東雲只聽到風呼嘯而過,以及不知名鳥兒拍翅的聲響。
「妳聽到什麼?」他好奇一問。
蔚海澄沒回答他,眼中隱隱浮動不為人所見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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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我的寶貝。
這句話深深困擾蔚海澄,輾轉難眠睡不安枕,翻來覆去總是無法闔上眼,夢裡的畫面像走馬燈似的不斷閃過,看起來虛無又帶點真實,如夢似幻阻止她再繼續逃避下去。
那個擰著她耳朵狂吼的女人真是她母親嗎?感覺令人懷念又莞爾,微帶感傷的情緒牽掛在心,彷彿她的記憶不曾遺失過,完整保留在她心裡的某個角落裡,只是時機未到不能開啟。
為什麼只有她聽到溫柔得讓人想哭的聲音呢?聲聲低喚酸透了她的心,眼眶濕潤幾乎要落淚,她強忍著不讓它滑落。
「是那場莫名的火毀了我們的家嗎?」
不期望有人回答的蔚海澄突然眼一睜的起身,披件衣裳走到書房,開啟那久未碰觸的計算機。
如果她的夢是真實世界的一個片段,那麼在火那邊獰笑的男人是誰?他不知道火的這邊有人急需援救,只要他肯伸出手。可是她眼中看到的卻是他離去的背影。
難道他就是縱火的人?
「小姐,妳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滿含睡意的哈欠聲從身後傳來,對著計算機發呆的她不知如何著手。
以殺人的技巧而言,她已高明到幾近藝術的層次,輕易取人性命於瞬間不須思考,冷然的殺意融入骨血中,叫人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魂歸幽城。
但是面對猶如天書的計算機屏幕,她的手指頓成麻花無所適從。
人有一長必有一短,她和五十嵐秋子正好截長補短互有助益,將五十嵐雄夫的「事業」發揚光大。
「饒了我吧!澄,妳不想睡也不要裝鬼嚇我,妳曉得我的心臟不算健康,禁不起一點小小的驚嚇。」幸好她的心剛換過,不然准讓她嚇死。
「回房去。」一句不具意義的冷音響應她長串的埋怨。
嗯哼!想打發她?!「我的神經非常敏感,一點點風吹草動就驚醒,妳不想我每五分鐘上一次廁所吧!」
「與妳無關的事,我自己會解決。」這是她的私事,她不希望有人插手。
「呵呵呵!妳明知道我這人好奇心重,不給我個解答我會寢食難安,每分每秒在妳耳旁嘀嘀咕咕,煩到妳吐實為止。」這點毅力她還有。
「轉身,當沒瞧見。」她在夢遊。
五十嵐秋子不怎麼情願的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旁。「我們是不是好姊妹?」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不是,我是獨生女。」她沒有姊妹。
「妳……」氣岔了一下,五十嵐秋子用眼白瞪她美得靈氣的側臉。
「記得去吃藥,妳的身體尚未好得足以多管閒事。」蔚海澄用她的話堵她,不願她得之不易的心臟又出問題。
五十嵐秋子自幼便有心臟方面的疾病,只是一直沒發作而被忽略,以為她是體能較同齡孩子差了些,稍加鍛煉應該能趕上,能有一定的水準。
誰知她差點因此沒命,不過跑個五百公尺便喘不過氣來,送醫急救才知情況嚴重,從此成了藥罐子。
原本醫生說她活不過二十歲,驚得自私自利的五十嵐雄夫放棄她,另覓繼承人取代自己的親生女兒。
是蔚海澄不忍心而出手幫助她,從她十六歲開始殺第一個人起,所有的酬傭全用於五十嵐秋子昂貴的醫藥費上,不在乎自己毫無積蓄的連一件衣服也捨不得買。
兩人情同姊妹的感情就是在這種共患難的情況下建立的,牢不可破的維持至今。
要不是貪心的五十嵐雄夫意外身亡,她們也不能脫離他的掌控自立門戶,並利用他沒法帶走的遺產進行換心手術得以重生。
離開日本是五十嵐秋子的意思,她想換一個新環境重新開始,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體會自由的可貴。
而她們毫無異議的一致通過台灣為新的落腳地。
「不要老是叮囑著我吃藥,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不勞妳費心。」她不是病人,頂多使不上勁罷了。
「那麼去睡覺,適當的睡眠品質有益美容。」至少增加點血色,別一副風吹即倒的林黛玉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