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的米天冷面色鐵青地走出來,他望著嚴大剛離去的方向,握成拳頭的雙手因過度用力,指節己有些泛白。
屈仁急急地衝進家門,客廳裡不尋常的嚴肅氣氛令她原本就慌張的心更加害怕。她怯怯地環視一下眾人,屈愛幸災樂禍的表情似乎說明了她所犯下的可怕錯誤。
她囁嚅地道:「對……對不起哦……」
由父親鐵青著的臉可知此刻他所壓抑的怒氣,她隱隱地期待著父親接下來的怒斥。但沒有,父親只是寒著臉、冷冷地道:「還不趕快去換衣服,你還嫌你耽誤得不夠久嗎?」
屈仁愣住了,父親竟然沒有如她所想像般嚴厲地斥責自己。她真的如此的不同嗎?她幽幽地環視人,意外地發現他們看自己的眼神竟是那樣地陌生!
她小聲地再說了句「對不起」後便上了樓,先前的淒楚再度襲上心頭。
屈仁胡亂地用毛巾抹了抹臉,不斷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許父親是礙於米伯伯與米伯母在場,所以才會對她有所保留寬赦,而不是因為其他原因。
「對!」一定是這樣!她強迫自己不要多想,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襯衫與牛仔褲後立即下樓。
她一下樓,正巧迎上米天冷凜冽的目光。她微微一震,想躲開那道懾人的目光,但一直到出發前,那道灼人目光如影隨形地跟著她,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第四章
在全世界的倒數聲中,人們送走了一九九七年。
新的年度對屈仁來說,除了長一歲外,其他方面是一點長進也沒有,生活過得愈來愈糟,身世之痛嚴重地打亂她原有的生活序,她整個人明顯地有些消沉。
放學鐘聲一響,她無精打采地背起包包,機械化地舉腿往外走。只是,才走了兩步,唐荷與孫子倩便堵住她的去路。
「小仁,走!我們到體育館去看球賽。」唐荷剝了塊糖塞進嘴裡:「大頭成已經到球場幫我們位子了。」
元旦過後、學期結束前,學校最大的一項活動便是由華聯會所主辦的男排大賽,由畢業生所組成的聯隊與一、二年級學生所組成的聯隊進行對抗,而為了達到良好的示範效果,以不耽誤畢業班同學的學業為前提,參加者有個資格限定,其學業成績必須是全排行榜中的前三十名成員。
由於有如明星般優秀的同學進行對抗,球賽當具有可看性,因此每年總吸引不少人潮觀賞,儼然已成為北道高中一年一度的盛事之一。
唐荷原以為自己的提議會得到屈仁熱切的回應,因為球類運動一向是屈仁最大的興趣。沒想到她屈大小姐的眼連抬也沒抬,只丟下一句「沒興趣」後便逕自往前走,惹得一旁的孫子倩與唐荷訝異地瞪眼相對。
「喂!」孫子倩追了上去,抓住了屈仁包包的背帶:「小仁,你最近是吃錯什麼藥了?怪裡怪氣的。」
「對啊!我也覺得你最近好怪喔!」唐荷追了上來附和道。
「到底怎麼回事?」
「我哪有?」屈仁心虛地迴避她們關心的眼神,「我好得很!」
「才怪!」孫子倩扯著她的包包,不顧她的掙扎,一路把她拉到教室外的水塘邊才放開她。
「孫子,你幹嘛啦?」屈仁拉好已鬆脫的背帶,面有慍色地瞪著孫子倩。
「沒幹嗎!只想要你從水塘中看看自己,你不覺得你長得愈來愈像屈原了嗎?」
屈仁沒好氣地道:「這又干屈原什麼事?」
唐荷同樣不解,睜著一雙疑惑的眼望著孫子倩。
「你不覺得你這副憂國憂民的樣子,與屈先生當年懷才不遇跳汨羅江的樣子很像嗎?我看你應該改個名字了!」
聽懂孫子情的諷刺後,唐荷忍不住哈哈地笑了出來,屈仁則是白了孫子倩一眼。
「說真的,小仁,你到底怎麼回事?有話你就說出來嘛!我跟孫子雖然不一定能夠幫上你,但好歹也能替你分憂出主意啊!」唐荷止住了笑,正色說道。
「沒錯!」孫子倩試探性地問:「是不是林泰宇去煩你了?」
面對兩人關懷的眼神,屈仁當下些感動,也有股衝動想把內心的秘密全盤說出,但自尊戰勝了衝動,她只是幽幽地歎了口氣。
「謝謝你們的好意,我真的沒什麼,只是有些煩、有些悶罷了,你們不用為我擔心。」
「煩?悶?」唐荷擠眉弄眼地道:「小仁,你的大姨媽是不是快來了?根據專家研究,女人經期前會有一段憂磅期。」
「你這隻大肥鵝,胡說些什麼!」屈仁白了她一眼。
「你真的沒事?」孫子倩審視著她。
屈仁最怕孫子倩那雙丹鳳眼了,彷彿只要那細長的鳳眼一掃,所有的人在她面前全部無所遁形。但屈仁還是勇敢地迎視她的眼,真誠地道:「真的沒事!」
「沒事就好。不管你遇到什麼困難,不要忘記,我跟唐荷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謝謝!」她有些感動,真的!有友如此,夫復何求!
「哎呀!謝什麼呢?聽得我怪彆扭的。」唐荷催促地推著兩人。「走啦!走啦!球賽都開始好久了,再不走就看不到了,快走啦!」
說實話,屈仁今天真的沒有看球的心情,但又不想掃興。唉!她在心中告訴自己,或許看場球可以轉換一下心情,她實在討厭自怨自艾的自己。
☆☆☆
黑壓壓的人潮幾乎快擠符合國際標準的體育館。三人好不容易找到大頭成,沒想到他居然見色忘友,見她們久久不來,竟把位子讓給了幾個一年級的漂亮學妹。沒辦法!她們三人只好擠在人群中,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不過這就苦了身高不到一五五的唐荷,她頭扭來擺去,就是看不到球場與球員,只看到一顆排球在高空被拋來拋去。
「怎麼樣?怎麼樣?現在比分多少?三年級輸還是贏?」唐荷著急地問著身旁的孫子倩。
專注於球賽的孫子倩不耐煩地道:「你不會自己看啊!」回答了無數次同樣的問題,她已經被問煩了。
碰了一鼻子灰的唐荷怨恨地瞟了孫子倩一眼,嘴裡嘟噥了幾句。臭孫子!我要是看得到還用問你啊?欺負我身高矮。雖然心裡十分不滿,唐荷也閉嘴不敢再問。
屈仁本來是不太專心地看著球,突然一個高躍殺球的帥氣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定神一看,躍起殺球之人赫然是米家四少米天冷,這讓她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她不知道米天冷也參加了這場比賽,更不知道除了籃球,原來米天冷的排球也打得這麼好,她實在太訝異了!
又一個成功的高壓殺博得了在場人群的滿堂彩,響亮的掌聲把屈仁的注意力完全拉回場中。
輪到米天冷發球,他抹著汗拿著球走到發球線,裁判哨音一響,他毫不猶豫地將球高高拋起,縱身往上跳。在他躍起的剎那,整個人恰與窗外射進的光線重疊,一時之間,屈仁覺得有些刺眼、有些目眩,她瞇起了眼眩惑地望著他頎長的身影。
這真的是米天冷嗎?那個老跟在她身後、隨時要她保證的愛哭鬼嗎?什麼時候他變得如此地耀眼?
她怔怔地呆立原地,眼神隨著場中的米天冷遊走,像被磁鐵吸住般,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她發現自己竟無法從他身上收回目光。
須臾,米天冷一個漂亮的殺球再度贏得全場女孩子的尖叫,雙方加油的聲浪此起彼落地迴盪在整座體育館中。屈仁則像個呆瓜似的,目不轉睛地看著米天冷。直到今天,她才真止意識到米天冷的改變竟是那麼大。看著他,一股異樣的感覺自心中緩緩升起。
由於全副心神都在他身上,她壓根兒沒注意到場中一個高壓殺失敗的球,正以極快速度朝她的方向飛來。原本,球怎麼飛都不可能會砸到反應靈敏的她,但,該死的她就是沒注意到場中隨球高飛的呼聲,而擋在她前面的人早已紛紛躲避,唯獨她怔怔地杵在那兒,像個現成的標靶似的等球來砸……
一切全發生在一剎那之間,在她尚未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時,砰的一聲,球無情地砸中屈仁的臉。背包飛落,她則應聲倒地,當場昏了過去。
方纔只顧著躲球的唐荷與孫子倩奔而至,慌亂地喊著屈仁的名字,人潮頓時一陣哄亂,將她們三人圍在人群中。
「小仁,你別嚇我們,你沒事吧?」唐荷被屈仁動也不動的樣子嚇呆了。
這時,人牆突然被排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竄出,俐落地將軟綿綿的屈仁自地上抱起,在人驚訝的目光中,匆匆地往門口移動。
場中的唐荷與孫子倩目瞪口呆地望著遠去的背影愣了幾秒後,才慌忙地拾起屈仁掉在地上的背包,急急地跟了上去。
人群中的屈愛則白著一張臉,看著心所傾慕的背影漸行漸遠,雙手因心中的激動而緊緊地握成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