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明從來不會故意整人啊!除非……冉方晴皺起眉。「你是不是不肯和醫生合作?」
他撇撇嘴,不甘不願地承認:「在確定你沒事之前,我沒心情想別的。」
「等我好了,我也要教訓你。」她也板起臉了。「家明最討厭你這種不愛惜自己、不善待自己身體的人了。」
「我知道錯了嘛。」
冉方晴伸手去摸摸他臉上的膠布。
「還好啊,家明對你這樣算是客氣了。」
「才不只那個呢,」雷諾.威登張開嘴給她看。「你看不出這顆牙很怪嗎?」
看著那顆大得出奇的怪牙齒硬被塞進那個位置,冉方晴又想笑了。「家明幫你補的?」
「她說要幫我做顆假牙,現在這顆暫時代用。」他沒好氣地批評著:「醜死了,她真是個差勁的牙醫。」
「還敢說人家!是誰先不愛惜身體的?」
他識趣地閉嘴。
「以後不可以這樣。」
「知道了,老婆大人!」
他這一叫,讓冉方晴的臉終於有「血色」起來了。
「誰是你老婆?」她說著,打了個呵欠。
「當然是你啊,我哪敢有別人。」雷諾.威登幫她蓋好棉被,鬆鬆地抓著她的手。「你睡吧,我在這裡陪你。」
冉方晴半合著眼還在嘟嚷:「你又沒有向我……求……婚……」
她睡著了。
雷諾.威登親了親睡美人緊閉的雙眼。「我是很想求婚啊。」
可是那件事沒解決之前,他不想再對她做出更像欺騙的事了。
他看了一眼冉方晴沉睡的寧靜容顏。
還是等她養好傷再說吧。
********************
其實偶爾當當病人也是不錯的。
冉方晴一邊吃著雷諾.威登喂到她嘴邊的午餐,一邊用能移動的手翻看著建築設計雜誌。
在醫院的日子說起來是挺無聊,每天就是吃藥打針、會會來訪的親朋好友、陪他們寒暄、讓他們噓寒問暖一番。頭兩天她全身痛得要死,動都不能動,除了睡覺外只能發呆看天花板。這幾天傷口癒合得不錯,她可以在病床上坐起來或是坐在輪椅上讓人推著出去走走,日子就好玩多了。反正有雷諾.威登這個無怨無悔的二十四小時看護,吃飯上洗手間都不用勞煩她自己,無聊的時候命令他說笑話搞笑來解悶,想要吃的喝的好玩的好看的都要他去弄來,想透透氣就讓他抱上輪椅,每天還規定他去看看工地回報進度,不爽的時候要耍小脾氣要他來哄,總之是把他利用個徹底就是了。
連教訓過雷諾.威登的徐家明,都開始陣前倒戈,每次來看冉方晴部要數落她一次:「你不要再欺負這個可憐的男人了。」
想到這裡,冉方晴覺得有必要為自己申訴一下。她是病人耶,身體有病痛、很難過的病人耶,雷諾.威登才捨不得她咧,怎麼可能會讓她欺負到?
「Ronald。」冉方晴甜甜地叫了一聲。
「什麼事?」他看著她把最後一口飯吞下。
「你覺得自己可憐嗎?」
這真是一個明顯的大陷阱啊!只要是人,都知道冉方晴在問什麼。雷諾.威登在心裡苦笑地想著。
他把餐盤收到一邊,開始餵她喝水。「不會啊,我覺得我很幸福。」
對嘛,就是這樣,冉方晴笑咪咪地把水喝完。
徐家明一走進來,就看到那個強壯的男人又在服待她瘦弱的室友。
「唉……」她在病床邊坐下來歎氣。
「別又來說我虐待外籍勞工哦。」冉方晴先發制人。
「我怎麼敢啊?大病人小姐。」徐家明擺出「好害怕」的模樣。「我是在感歎如果我們家佟佐也能這樣該多好。」
「那就把他甩啦!不過我不保證你能找到跟我的雷諾一樣好的哦。」冉方晴臭屁地亂出主意。
「我去買水果和你的冰砂。」雷諾.威登插了話進來,是對冉方晴說的。
「我要藍莓口味的。」她提醒他。
「我知道,賣冰砂的老闆都認得我了。」他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記得不要聊太久,你的體力還不行。」
看著冉方晴點頭,他朝徐家明打過招呼才出去。
徐家明看著她黏在雷諾.威登背影上的眼神。「他對你真的很好。」
冉方晴回過頭來對她笑。「對啊。」
「有沒有想過如果他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不是這個樣子?」冉方晴的眼睛打上兩個問號。「我聽不懂耶。」
「我看過你的病歷,復原得差不多了,大概再兩天就可以出院。」她彷彿做下了重大決定。「精神狀況很穩定,應該沒有無法承受壓力的顧慮。」
「我越聽越不懂了。」冉方晴有點被家明嚴謹的口氣嚇到了。
「記不記得我大二修牙體形態學的時候,硬是強迫每個我認識的人都讓我做一副口腔的石膏模型?」徐家明打開了她隨身的小箱子。
「記得啊,我的嘴巴現在還放在我的書架上呢。」
「這是路易的。」徐家明從箱子裡取出一副「嘴巴」放在床頭櫃上。
「你還留著?」冉方晴伸手去碰了碰那個白白涼涼、有點陌生的東西。
「我有留實驗作品的習慣。」徐家明說著又放上一副相似的、比較新的模型。「上禮拜你在手術房開刀的時候,我幫雷諾.威登處理他的牙齒,這是當時幫他印的『嘴巴』。」
「他缺了一顆牙。」冉方晴好笑地看著模型上的洞。
「你知道嗎?方晴。」徐家明引回她的注意力。「人的齒列咬合紀錄和指紋一樣,在自然情況下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她把兩副模型擺在一起。「你注意看看這兩個人的『嘴巴』有什麼不同。」
冉方晴認真地比對著,輕鬆的表情轉為懷疑,然後是僵硬。「完全一樣!」
「沒錯,除了受傷的那顆牙齒,雷諾.威登和路易的齒列完全一樣。」
「你的意思是……」冉方晴現在不敢往下想任何事。
「世界上沒有兩個齒列完全相同的案例。」徐家明恨死自己是學這種東西的,不想發現都不行。「除非是來自同一個人。」她宣佈。
「同一個人……」冉方晴呆呆地重複她的話:「同一個人……」
徐家明沒再說什麼,讓冉方晴自己去反覆咀嚼。事實相當戲劇化,以一個旁觀者和好朋友的立場,她盡到了告知的責任。很殘忍,她知道;但她沒有隱瞞的權利。
冉方晴有權知道這件事。
「你還好嗎?方晴。」她實在是愣太久了,徐家明有點擔心。
「我……」冉方晴回過神來。「我沒事。」她的神情很鎮定。
「雷諾.威登的模型,基於醫療上的需要我得帶回去。至於路易的……」徐家明看著她,由她決定。
「帶走吧,這本來就是你保留的東西。」冉方晴擠出一抹笑。「放在我這兒好像也沒什麼意義嘛。」
「嗯。」徐家明將模型一一收回箱子,回頭看她。「你真的沒事吧?」她冷靜得太不像冉方晴了。
「我覺得我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
「該是一場好夢吧?」那個男人是真的愛方晴。
「夢醒後變成一場空。」
徐家明終於看到她正常的反應了。
「別想得那麼糟,你剛剛才對我炫耀過他的好,你忘了嗎?」
冉方晴沒有回答,看向門口,雷諾.威登剛好踏進病房。
「我得走了,下午還有門診要看。」徐家明起身告退。
「不送了。」雷諾.威登開的口,他對這個女人還是敬而遠之。
徐家明無所謂地笑笑,走之前還多對冉方晴說了一句:「先聽聽他怎麼說,畢竟這種事真的匪夷所思。」
「什麼事情匪夷所思?」雷諾.威登隨口問道,順便把冰砂交到她手上。「喏,你的。」
冉方晴接下冰砂喝了一口,沒有說話。
她看著眼前的大塊頭男人東摸摸、西弄弄,進了浴室又出來,然後張羅著開始切柳丁。
他是雄偉、霸道、深切又瘋狂的情人,他是金頭髮、綠眼睛、有張北歐血統完美輪廓的臉的:雷諾.威登。
路易是溫和、守禮、體貼卻無奈的另一個情人。他有濃密的黑髮、美麗的藍眼睛,不突出卻也好看的臉。
他們是同一個人?
冉方晴好像到現在才領悟到家明告訴她的這一切的真正意義。
從認識雷諾.威登以來,她就盡其所能地在替這兩個男人歸類;他高瘦、他壯碩,他溫柔、他專斷……,她努力在告訴自己,這是兩個不同的男人。
其實,早在相遇的那一剎那,她的本能就已察覺到真相。
原來,這就是那個她在等待的「點」。
所有的事情都清楚明白了。初識的他為什麼知她甚深、為什麼總能引起她的回憶、為什麼她會直覺非他不可、為什麼他會到台灣來……
那麼,他真的是「為她」而來的!他不肯給她的答案就是這個!
為什麼?
冉方晴看著雷諾.威登正專心切水果的背影,下意識地低聲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