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才剛要開始呢。
「想跳舞嗎?」雷諾.威登問她。
冉方晴搖頭。「跳舞我不行,尤其是快舞。除非你想看舞池裡每個人的白眼,否則不要輕易找我下場。」
「這麼嚴重?」他笑了出來。「看得出來你對樂隊演奏比較感興趣。」她眼光瞟向舞台好幾次了。
「嗯。以前這裡的live band很有名。」
路易就是band裡的吉他手,只是他上台的時候也是她在速食店上大夜班的時間,就這麼湊巧,她一次也沒看過路易和整個band一起表演。
「看來他們現在缺了個吉他手。」雷諾.威登在意到台上的樂器只剩吉他還沒有主人。
「可能遲到了吧。」冉方晴猜測著。
「應該不是哦。」主唱已經在對觀眾講話。「他們就要開始了。」
他的話才落下,震天價響的鼓聲阻住了四周所有的聲音。鍵盤手跟進,接著主唱也隨著音樂又唱又跳。
Band的功力不弱,場內的氣氛被炒得很熱,連冉方晴的身體也不自覺地跟著音樂晃動打拍子。
一曲終了,觀眾很捧場地尖叫聲口哨聲滿場飛。
「我手癢了。」雷諾.威登突然說。
「你什麼?」冉方晴回過頭來以為自己聽錯。
「想不想聽我彈吉他?」
「你會彈吉他?」她一副無法置信的模樣。
「我還有老師的資格呢。」他可驕傲了。「想不想看我露一手?」
「想啊!當然想。」她倒真的很想看看這個大漢怎麼操弄那幾根細細的弦,不過……「在這裡嗎?你要怎麼彈?」
「看我的。」
雷諾.威登高大的個兒一下擠過人群到吧檯。冉方晴看著他和酒保咬了一會兒耳朵,接著主唱竟然親自下舞台來和他談。五分鐘後,她的金髮帥哥已經酷酷地用專業得不得了的指法在台上調吉他,台下女孩子的尖叫聲激烈得幾乎讓人以為這裡是災難現場。
冉方晴離開小包廂往前擠;她得找個視野好一點的位置。
Heyuys唱跳回台上抓起麥克風。「這位外國朋友自稱他是『秘密武器』,堅持要上來露一手,我們歡迎他!」如雷的掌聲自動響起。
冉方晴在吧檯邊搶到一張正對著舞台的高腳椅,千辛萬苦地爬上去,終於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整個樂團。
「這位是——」主唱把麥克風遞到吉他手面前。「Ronald。」雷諾.威登簡潔地吐出自己的名字,鷹隼般的眼開始在人群中搜尋。
「Ronald要和我們合作的是吉他之神Eric Clanton的名作,Tears in Heaven……」
雷諾.威登的視線準確地和她在空中交會,兩人有默契地交換一個安心的笑。他這一笑,台下又是一陣恐怖的尖叫。
音樂已經開始了。
冉方晴記得這首歌,是路易彈過的無數練習曲之一。
記憶中大約是首挺悲傷的歌吧?主唱低沉的聲音在遠處流過,她的耳膜只牢牢地收入那如泣如訴的吉他聲。
時空的差距在那一刻是不存在的。重疊的旋律、重疊的哀愁、重疊的男人、重疊的愛情。恍惚中,冉方晴彷彿又看到那對真情相待的小情侶,和那場注定沒有結果的異國之戀,與鎖定著她的雷諾.威登的眼神,夾纏不清……
她不懂音樂,卻知道耳邊的吉他聲和她七年前的印象並無二致。
音樂結束了,她卻掉進回憶的洪流裡爬不出來。
觀眾像是瘋了一樣拚命地喊「安可」,雷諾.威登仍是堅拒再秀一曲。下了台卻還是逃不了被大票女孩簇擁邀舞的命運,大有不答應就不放他走的態勢。
「可以嗎?」隔著有如半個世界的人群,他用無奈的眼神問她。
她給他一個笑,和一個小到旁人幾乎看不出來的點頭,看著他被淹沒在舞池裡的洶湧人潮中。
「喏,本店特別招待。」
一杯飲料在冉方晴身旁的吧檯放下,她疑惑地抬起頭看向手上仍不住晃動鋼杯的女酒保。「我嗎?」
「沒錯。」
「為什麼?」
「吉他手的女朋友?」
「你怎麼知道?」
「很明顯。」
是嗎?
還想多問些什麼,惜字如金的酒保已經到另一頭去招呼客人了。
冉方晴端起酒杯,想起當年的酒保也常常請陪路易來的她喝酒。
好多年過去了,她沒想到會再到這問Pub來,更沒想到是和另一個男人來。
聲音的記憶本來就比影像更深入、更完整,或許是這樣才讓她潛意識地不敢涉足這個回轉著路易的音樂的地方。意外涉足了,像是被詛咒似的,過去和現實立刻混淆不清。
舞池裡幾個穿著清涼的女孩正圍著雷諾.威登跳舞,極盡挑逗之能事。他則輕鬆地舞動周旋在眾女子間,偶爾配合地作幾個暗示性的動作,樂得她們更加大膽放肆。
她不知道他是這麼會玩的人。冉方晴紅著臉拉回視線,心裡酸酸地想著。
喝完悶酒,滿頭大汗的雷諾.威登也剛好回到她身邊。
「怎麼那麼快回來?」她一臉平靜地遞了面紙給他。
「我老了,體力不足。」他灌下一大杯向酒保要來的水。「被妖女纏住真是一件可怕的事,而且還是『一堆』妖女,比可怕還可怕。」
「看不太出來,我還以為你樂在其中呢。」她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和事不關己。
雷諾.威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陣子,不懷好意的臉突然湊過來。
「吃醋啦?」
她很快地反射出答案:「我哪有!」
「沒有啊?」他把濃濃的失望拖成長長的尾音。「那我那麼賣力地跳,屁股都扭到快脫臼,不都全白費了?」
她忍住笑瞅了他一眼。「真的?」
「不是讓你看,我扭那麼用力幹嘛?」他誇張地皺著眉頭。「很累的耶。」
冉方晴笑出來了。「笨蛋!」
「好啦,我知道。」雷諾.威登很認分地摸摸鼻子。「那這個今天晚上已經被罵了兩次笨蛋的笨蛋邀舞,聰明的小姐肯不肯賞光呢?」
冉方晴遲疑著。
「這次不要再用你不行來推托了,我們認識那晚你才跟我跳過的。」
是慢舞,她任他拉著她進舞池。
樂隊奏的是藍調,很有味道的情歌;他們的舞步也配合得極完美。
「你那時候冷冰冰的,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雷諾.威登摟著她抱怨著,他指的是他們相遇的那個舞會。
「誰叫你突然從黑暗中冒出來,又帶著莫測高深的表情。」冉方晴也不客氣地反擊。「而且我那時候參加酒會參加得快煩死了,恨不得大家部忘了我的存在,只有你……」
「只有我一定看得到你,只有我絕對不會忽略你。」他往下接。
這天裡不知道第幾次,冉方晴的臉又紅了。
「嘿,公平點,」他又抵住她的額,似乎非常喜歡這親暱的動作。「我都已經說了那麼多好聽的,你就不能回報我一點嗎?」
「哎呀,那些……你不是一向都知道我在想什麼的嗎?」
「可是我是一個很沒有自信的男人,非常需要你給我一點實質的肯定。」
「我還以為剛剛在外面的時候已經『肯定』過了。」
「那一點似是而非的話怎麼夠?」他原本低沉磁性的聲音又加入了一些感傷。「是你說過有什麼事問你你就會說的,原來你只是在敷衍我……」
「我不是!」被說成這樣,她可著急了。
「不是就證明給我看。」他連威脅都是用誘惑的口氣說的。
「好!」她炯亮的眸直直地迎上他,大有壯士斷腕的決心。「Ronald,我……喜歡你。」結果話尾還沒收完,就像只偷了東西的小老鼠一頭鑽進他懷裡躲起來。
雷諾.威登感覺得到貼在他胸膛的滾燙小臉還在繼續加溫。
「有多喜歡?」
她安靜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接著一張紅通通的臉抬了起來。
「你是這世界上我最喜歡的男人。」她專注地看著他,發音正確、咬字清晰地說。「這樣你高興了吧?」
雷諾.威登大笑地把她擁回懷中。「還可以。」
得來不易啊!他的下巴抵著冉方晴的頭,享受著她的依靠,隨著音樂帶著兩人搖擺。
情歌柔柔地流瀉在微醺的夜,溫暖了每一對愛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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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勞過度就會生病,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從澳洲回來的第二天,威登航運的總裁就患上了幾年難得一見的超重感冒。早晨的會議裡不時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附帶走在走廊上得頻頻向被流彈殃及的屬下致歉。
身為一個好老闆,他當機立斷地取消了下午所有的行程,一個人關在辦公室批公文,免得細菌擴散,整個公司的人都要跟著生病。
不過,總還是會有一些不怕死的人的——
敲門聲後雷諾.威登還沒來得及喊「不要進來」,來人就已經自動開了門大搖大擺地來到他辦公桌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