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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黃茜

  夜才剛要開始呢。

  「想跳舞嗎?」雷諾.威登問她。

  冉方晴搖頭。「跳舞我不行,尤其是快舞。除非你想看舞池裡每個人的白眼,否則不要輕易找我下場。」

  「這麼嚴重?」他笑了出來。「看得出來你對樂隊演奏比較感興趣。」她眼光瞟向舞台好幾次了。

  「嗯。以前這裡的live  band很有名。」

  路易就是band裡的吉他手,只是他上台的時候也是她在速食店上大夜班的時間,就這麼湊巧,她一次也沒看過路易和整個band一起表演。

  「看來他們現在缺了個吉他手。」雷諾.威登在意到台上的樂器只剩吉他還沒有主人。

  「可能遲到了吧。」冉方晴猜測著。

  「應該不是哦。」主唱已經在對觀眾講話。「他們就要開始了。」

  他的話才落下,震天價響的鼓聲阻住了四周所有的聲音。鍵盤手跟進,接著主唱也隨著音樂又唱又跳。

  Band的功力不弱,場內的氣氛被炒得很熱,連冉方晴的身體也不自覺地跟著音樂晃動打拍子。

  一曲終了,觀眾很捧場地尖叫聲口哨聲滿場飛。

  「我手癢了。」雷諾.威登突然說。

  「你什麼?」冉方晴回過頭來以為自己聽錯。

  「想不想聽我彈吉他?」

  「你會彈吉他?」她一副無法置信的模樣。

  「我還有老師的資格呢。」他可驕傲了。「想不想看我露一手?」

  「想啊!當然想。」她倒真的很想看看這個大漢怎麼操弄那幾根細細的弦,不過……「在這裡嗎?你要怎麼彈?」

  「看我的。」

  雷諾.威登高大的個兒一下擠過人群到吧檯。冉方晴看著他和酒保咬了一會兒耳朵,接著主唱竟然親自下舞台來和他談。五分鐘後,她的金髮帥哥已經酷酷地用專業得不得了的指法在台上調吉他,台下女孩子的尖叫聲激烈得幾乎讓人以為這裡是災難現場。

  冉方晴離開小包廂往前擠;她得找個視野好一點的位置。

  Heyuys唱跳回台上抓起麥克風。「這位外國朋友自稱他是『秘密武器』,堅持要上來露一手,我們歡迎他!」如雷的掌聲自動響起。

  冉方晴在吧檯邊搶到一張正對著舞台的高腳椅,千辛萬苦地爬上去,終於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整個樂團。

  「這位是——」主唱把麥克風遞到吉他手面前。「Ronald。」雷諾.威登簡潔地吐出自己的名字,鷹隼般的眼開始在人群中搜尋。

  「Ronald要和我們合作的是吉他之神Eric  Clanton的名作,Tears  in  Heaven……」

  雷諾.威登的視線準確地和她在空中交會,兩人有默契地交換一個安心的笑。他這一笑,台下又是一陣恐怖的尖叫。

  音樂已經開始了。

  冉方晴記得這首歌,是路易彈過的無數練習曲之一。

  記憶中大約是首挺悲傷的歌吧?主唱低沉的聲音在遠處流過,她的耳膜只牢牢地收入那如泣如訴的吉他聲。

  時空的差距在那一刻是不存在的。重疊的旋律、重疊的哀愁、重疊的男人、重疊的愛情。恍惚中,冉方晴彷彿又看到那對真情相待的小情侶,和那場注定沒有結果的異國之戀,與鎖定著她的雷諾.威登的眼神,夾纏不清……

  她不懂音樂,卻知道耳邊的吉他聲和她七年前的印象並無二致。

  音樂結束了,她卻掉進回憶的洪流裡爬不出來。

  觀眾像是瘋了一樣拚命地喊「安可」,雷諾.威登仍是堅拒再秀一曲。下了台卻還是逃不了被大票女孩簇擁邀舞的命運,大有不答應就不放他走的態勢。

  「可以嗎?」隔著有如半個世界的人群,他用無奈的眼神問她。

  她給他一個笑,和一個小到旁人幾乎看不出來的點頭,看著他被淹沒在舞池裡的洶湧人潮中。

  「喏,本店特別招待。」

  一杯飲料在冉方晴身旁的吧檯放下,她疑惑地抬起頭看向手上仍不住晃動鋼杯的女酒保。「我嗎?」

  「沒錯。」

  「為什麼?」

  「吉他手的女朋友?」

  「你怎麼知道?」

  「很明顯。」

  是嗎?

  還想多問些什麼,惜字如金的酒保已經到另一頭去招呼客人了。

  冉方晴端起酒杯,想起當年的酒保也常常請陪路易來的她喝酒。

  好多年過去了,她沒想到會再到這問Pub來,更沒想到是和另一個男人來。

  聲音的記憶本來就比影像更深入、更完整,或許是這樣才讓她潛意識地不敢涉足這個回轉著路易的音樂的地方。意外涉足了,像是被詛咒似的,過去和現實立刻混淆不清。

  舞池裡幾個穿著清涼的女孩正圍著雷諾.威登跳舞,極盡挑逗之能事。他則輕鬆地舞動周旋在眾女子間,偶爾配合地作幾個暗示性的動作,樂得她們更加大膽放肆。

  她不知道他是這麼會玩的人。冉方晴紅著臉拉回視線,心裡酸酸地想著。

  喝完悶酒,滿頭大汗的雷諾.威登也剛好回到她身邊。

  「怎麼那麼快回來?」她一臉平靜地遞了面紙給他。

  「我老了,體力不足。」他灌下一大杯向酒保要來的水。「被妖女纏住真是一件可怕的事,而且還是『一堆』妖女,比可怕還可怕。」

  「看不太出來,我還以為你樂在其中呢。」她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和事不關己。

  雷諾.威登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陣子,不懷好意的臉突然湊過來。

  「吃醋啦?」

  她很快地反射出答案:「我哪有!」

  「沒有啊?」他把濃濃的失望拖成長長的尾音。「那我那麼賣力地跳,屁股都扭到快脫臼,不都全白費了?」

  她忍住笑瞅了他一眼。「真的?」

  「不是讓你看,我扭那麼用力幹嘛?」他誇張地皺著眉頭。「很累的耶。」

  冉方晴笑出來了。「笨蛋!」

  「好啦,我知道。」雷諾.威登很認分地摸摸鼻子。「那這個今天晚上已經被罵了兩次笨蛋的笨蛋邀舞,聰明的小姐肯不肯賞光呢?」

  冉方晴遲疑著。

  「這次不要再用你不行來推托了,我們認識那晚你才跟我跳過的。」

  是慢舞,她任他拉著她進舞池。

  樂隊奏的是藍調,很有味道的情歌;他們的舞步也配合得極完美。

  「你那時候冷冰冰的,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雷諾.威登摟著她抱怨著,他指的是他們相遇的那個舞會。

  「誰叫你突然從黑暗中冒出來,又帶著莫測高深的表情。」冉方晴也不客氣地反擊。「而且我那時候參加酒會參加得快煩死了,恨不得大家部忘了我的存在,只有你……」

  「只有我一定看得到你,只有我絕對不會忽略你。」他往下接。

  這天裡不知道第幾次,冉方晴的臉又紅了。

  「嘿,公平點,」他又抵住她的額,似乎非常喜歡這親暱的動作。「我都已經說了那麼多好聽的,你就不能回報我一點嗎?」

  「哎呀,那些……你不是一向都知道我在想什麼的嗎?」

  「可是我是一個很沒有自信的男人,非常需要你給我一點實質的肯定。」

  「我還以為剛剛在外面的時候已經『肯定』過了。」

  「那一點似是而非的話怎麼夠?」他原本低沉磁性的聲音又加入了一些感傷。「是你說過有什麼事問你你就會說的,原來你只是在敷衍我……」

  「我不是!」被說成這樣,她可著急了。

  「不是就證明給我看。」他連威脅都是用誘惑的口氣說的。

  「好!」她炯亮的眸直直地迎上他,大有壯士斷腕的決心。「Ronald,我……喜歡你。」結果話尾還沒收完,就像只偷了東西的小老鼠一頭鑽進他懷裡躲起來。

  雷諾.威登感覺得到貼在他胸膛的滾燙小臉還在繼續加溫。

  「有多喜歡?」

  她安靜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接著一張紅通通的臉抬了起來。

  「你是這世界上我最喜歡的男人。」她專注地看著他,發音正確、咬字清晰地說。「這樣你高興了吧?」

  雷諾.威登大笑地把她擁回懷中。「還可以。」

  得來不易啊!他的下巴抵著冉方晴的頭,享受著她的依靠,隨著音樂帶著兩人搖擺。

  情歌柔柔地流瀉在微醺的夜,溫暖了每一對愛侶的心……

  ********************

  操勞過度就會生病,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從澳洲回來的第二天,威登航運的總裁就患上了幾年難得一見的超重感冒。早晨的會議裡不時來個驚天動地的大噴嚏,附帶走在走廊上得頻頻向被流彈殃及的屬下致歉。

  身為一個好老闆,他當機立斷地取消了下午所有的行程,一個人關在辦公室批公文,免得細菌擴散,整個公司的人都要跟著生病。

  不過,總還是會有一些不怕死的人的——

  敲門聲後雷諾.威登還沒來得及喊「不要進來」,來人就已經自動開了門大搖大擺地來到他辦公桌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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