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方晴從來不知道原來男人變臉可以變得這麼快。
「這幾天工地都在加班趕進度,所以……」她囁嚅地說。
「還敢說我累!看你把自己照顧成什麼樣子!?」他頗不滿意地上下打量著她。「說!中午有沒有吃飯?」像是抓到了什麼把柄。
「有。」她的回答聲如蚊蚋。
「吃了什麼?」
「我請大家喝飲料,我自己也有喝……」後面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就這樣?」雷諾.威登的聲音變得危險了起來。
冉方晴點點頭。
他橫眉豎眼地對上她一臉的無辜,僵持不到半秒就棄械投降。
「我就是永遠都不能放下你,是嗎?」他歎口氣地牽著她往停車的地方去,沒注意到閃過她眉心的一抹狡黠。
「待會兒我叫你吃的束西你都得乖乖給我吃掉,聽到了沒有?」發動車子之前,他又板起臉警告她,不過氣勢少了大半,多的大半是心疼。
冉方晴的心裡泛著甜味,溫順地點了頭。
第六章
不知道是雷諾.威登自己喜歡吃,還是他知道她最喜歡的就是這類路邊小吃。總之他把一天下來沒吃到多少東西的冉方晴帶到夜市來覓食,真真是正中她的下懷。
蚵仔煎、肉圓、花枝羹讓她飽了個八成,一手捧著珍珠奶茶,一手勾著雷諾的手臂在台北街頭瞎逛,冉方晴就忍不住開始問起她這一個禮拜來的疑問了。
「你去澳洲,為什麼前一天不告訴我?」嘴裡塞滿了粉圓,正好可以作出氣鼓鼓的模樣。
「我還猜想你吃飽了就會忘記這件事呢。」雷諾.威登還想開玩笑,見她不肯笑才正色道:「我以為我們都需要一些時間來冷靜一下,這剛好是個機會。」事實證明這是一個荒謬至極的想法。他「冷靜」之下唯一作成的結論是發誓這輩子誰也不能再對他做這麼殘忍的事——和她分開。
「是因為『那件事』?」在海邊小旅店發生的「那件事」
他點點頭。
「你覺得我……很差勁嗎?」她的表情很受傷。
「老天!你想到哪裡去了!」雷諾.威登撫開她糾結的眉頭。「記住這句話:你是我這輩子所遇到最最美好的東西。」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不管在哪一方面都是。」
冉方晴因為這滿含色情的一瞥紅了臉。
「那……究竟是為什麼?」
他考慮著該怎麼對她理清自己的感覺。「我們才相遇不到幾個月,我很驚訝自己竟然有資格可以得到這麼美好的東西。」掬起她的手一吻。「我擔心你只是一時糊塗,一旦想清楚就會後悔不要我了。」
接觸到他嚴肅的眼神,她才沒有為這句類似連續劇的對白笑出來。這個男人可是當真這麼想的。
「所以,其實『冷靜』的時間是要留給我的?」
「也是給我自己。太多的驚喜讓我有點沖昏頭了。」老實承認,他已經失去了平時行事的縝密思維,變得滿腦子都是她。
冉方晴沉吟了許久,神色一斂。
「如果……冷靜的結果是,我後悔了,不要你了呢?」
握著她手的大掌僵了一僵,湖綠色的眸子轉成闐暗,微瞇成危險的訊號。「是真的嗎?」低沉的聲音裡有濃濃的警告意味。
她的頭只是動了一下,一下下而已,下一秒鐘整個人已經被壓在暗巷的牆壁上,承受著突如其來的一陣狂吻。「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他貼著她的唇喃喃念著,同時烙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你不可以不要我。」額抵著額,眼對著眼,他這句話是肯定句,沒有請求的意思。
「你也不可以。」她的肯定不會比他的少。
雷諾威登呆了一呆。
「我不可以?」
「不可以一句話都不留就失蹤。」冉方晴掙開他,踩著重重的步子回到大街上。「不可以自以為是,不可以胡亂猜測,不可以不相信我,也不可以不等我把頭搖完。」
他大喜過望地緊跟上來。
「原來你剛才不是點頭,是要搖頭啊?」
她還是沒給他好臉色。
她這一氣讓他思考了老半天。
「我有自以為是、胡亂猜測嗎?」
「你不相信你自己的時候,不要假設我也不相信我自己好嗎?」實在受不了這個魯鈍的男人,冉方晴開始用食指戳他。「你心裡在為我設想這個、設想那個的時候,為什麼不乾脆直接來問我呢?」
「因為我不敢。」雷諾.威登抓下那只還在生氣的食指,攬她入懷。「我怕聽到我不想聽的答案。」
冉方晴抬頭看他,歎了口氣。「照你剛才那個樣子,怎麼可能聽到你不想聽的答案?」
「你是因為這樣……因為被我嚇到才說了我想聽的答案?」他的緊張又來了。
「笨蛋!」有這種大老闆,威登航運怎麼還沒倒呢?「我才不是。」
「你確定?」
怎麼會有對自己這麼沒信心的多金帥哥呢?而且偏偏教她給遇上了。
「我確定。」冉方晴反握住他僵硬的手。「我什麼時候真的怕過你、真的被你嚇到過了?」
「這世上也只有你從來不把我的怒氣當一回事。」笑容總算回到他臉上。
她只是聳聳肩,再喝一口珍珠奶茶。也不知道為什麼,從認識雷諾.威登開始,她就知道他再怎麼生氣也絕不會真的傷害她。
「吃飽了沒?」他吻去她唇角的奶漬。
「嗯。」她撫著肚子點點頭。「要回家了?」
他看了看表。「時間還早。」
「可是你不是很累嗎?究竟什麼事可以讓你忙上一整個禮拜還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
「威登正在澳洲蓋的專用港惹上了環保團體。」他輕描淡寫地。「我必須去瞭解真正的狀況,和各方人馬協調談判。」每天開會開到深夜。
「解決了?」
「解決了。」然後直接跳上飛機飛回台灣,一出機場直奔工地。
「你真的不想回去休息?」
「我還不想那麼早和你分開。」這才是實話。
「貧嘴。」冉方晴笑得甜蜜。「那我們還要繼續逛下去?」
「這樣好像挺無聊的。」
「你有什麼點子嗎?」
「有,只是不曉得那地方現在還在不在。」
「不會是什麼史前時代人類的聚會場所吧?」冉方晴誇張地伸伸舌頭。
他敲了一下她的頭。
「我還沒那麼老!」
「呃,痛耶!」她摸著頭瞪他。
「怎麼樣,去不去?」
「去啊,當然去!」
她也不想那麼早和他分開,這也是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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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雷諾.威登對台北竟然熟門熟路到這種程度!
小巷裡的PUB門口,冉方晴的腳步突然停頓。
「怎麼了?」雷諾.威登也止住進門的步伐,回過頭來問她。
「你怎麼會知道這家店?」她的目光仔細地在他臉上游移,想試著找出一點端倪。
「從前和朋友來過。」他沒有任何異樣。「怎麼了嗎?」
她考慮著要不要告訴他,以前路易就在這裡打工。
最後還是決定只是笑著搖搖頭。「沒什麼,我們進去吧。」她率先推開門。
這裡還是沒變,木製吧檯占掉了大半的空間,舞台小小的,舞池也不算大。周圍散佈著幾個隱秘的雅座,藏在設計好的植物和屏風中,只是隱約能察覺所有的佈置都染上了一層歲月痕跡。
吧檯的師傅換了人,年輕的女酒保卻也有利落的身手和一雙洞悉世情的眼睛。時間還早,場子裡沒什麼人,舞台上的樂器閒置著。淡淡空空的地方,和她當年偶爾在酒吧開門前陪路易來練吉他的感覺完全一樣。
環視過一圈後,才發現雷諾.威登注視著她。
「你失神了好久。」
「我來過這裡,」她有所保留地解釋著。「很久很久以前了。」
「說不定我們還曾經擦身而過。」他對她笑笑。「你想坐吧檯還是包廂?」
「包廂好了。」雖然機率很小,但是她還是不想冒險在吧檯遇上從前認識的人,那些可能會和她提到路易的人。
服務生領著他們上座,雷諾.威登點了長島冰茶,冉方晴要了杯Tequila sunrise。
「怎麼會想喝這麼烈的酒?」他怪異地瞥了她一眼,叫回剛走的服務生,幫她換了杯screwdriver。
冉方晴沒有反對,只覺得有點可惜。從前和路易來,他一直不准她喝的烈酒,現在還是沒機會喝。
「你喜歡這裡?」她隨口問道。
「想聽聽音樂、喝個小酒,就會想到這個地方。」
薩克斯風的悠柔在陰暗的燈光下迴盪,氣氛慵懶得讓人不想開口說話。飲料上桌,他們仍是安靜地各自啜飲著,偶爾眼神的接觸,是一個淺淺的笑,意思是:我很高興和你一起在這裡。
夜更深,Pub裡的人多了,也嘈雜了起來。懶懶的爵士樂換上了節奏強烈的舞曲,一些坐不住的人開始往舞池聚集,舞台上也多了幾個正在試音的樂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