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御麒和紀秋夜抵達札幌時,正好趕上雪祭的最後一天。
會場內座座冰雕皆精緻美麗得令人讚歎,表演活動更是五花八門,教他們目不暇給。
大通公園的會場中有一座以白雪公主與七矮人為主題的大型冰雕,冰雕前的舞台此時正演著這齣戲碼。
兩人腳步停在這個舞台前觀賞。
「我打算坐今晚的飛機回台灣。」周圍人聲嘈雜,但紀秋夜溫和的嗓音仍清晰入耳。
「我跟你一起回去。」夏侯御麒沒有太大的訝異。瀧之泉莊發生的事連他都受到影響,遊玩的心情大打折扣,更何況是她。
聞言,紀秋夜吃驚地收回盯住舞台的視線,轉向他說:「你不是要找朋友嗎?」她還記得他曾說過他是來日本找朋友的。
「不急,以後有的是機會。」他哪還有心情去找梅加他們,更何況這從一開始就是個借口。
或許是因為福田香織的關係,對這份突至的感情、尤其對像又是他,紀秋夜突然湧上一股愁悶、不踏實的空虛感;覺得他們兩人的感情發展過快。
這會兒,她只想和他拉開一點距離,一個人好好地想一想。
「我自己一個人回台灣沒問題的,」以為他是擔心她的安危。「當初我也是自己來日本的啊。」只是來日本前的好興致,全被驚嚇、憂悒取代,所以她想回台灣,回到熟悉的土地、溫暖的家人身旁汲取撫慰。
夏侯御麒的臉色驟變,一把怒火無法控制地燒了上來。
「你認為我們是什麼關係?」他僵著口氣問。覺得自己被她忽視了,這種感覺教他生氣。
他不懂得什麼叫愛情,但至少她對他而言很特別,特別到他無法用以往對其他女人那種隨便的態度對她。她有一種讓他全身輕顫的柔媚、令他不由自主想佔有的溫柔,和令他著迷又不安的堅強;他會想牽她的手、想吻她的臉頰、想所有他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事——對她。
「親戚啊……」迴避他的眼,她選擇了膽小但殺傷力足的答案。
第七章
回台灣快一個禮拜了,夏侯御麒照舊將公司扔給父親坐鎮,成天在家臭著一張臉生悶氣,搞得家裡上上下下一片烏煙瘴氣,連平常愛念他的母親都閃他閃得老遠。
此時客廳又被兒子佔據,王麗華只好躲到二樓的小客廳講電話。
「……從回來到現在沒到過公司半步,你二哥哼都不敢哼一聲,由著他去,活該自己累個半死。」
「會不會是生病了?」電話中的夏侯瑰關心地問。
「生病?」王麗華不以為然。「我那臭兒子健康得很,還從夏威夷帶了一團火氣回來,悶得家裡暖氣都快可以不用開了。」
「火氣?」
「那小子從一回來到現在,成天臭著一張臉,每天起床後就跟個門神似地佔著客廳不走。電視、報紙什麼的都不看,問他話他也不理你,只擺張臭臉一待就是一整天,嚇得園伯、福嫂他們看到他像見鬼!沒人敢經過客廳半步。」害她連講通電話也得跑到二樓來。
「成天待在客廳?」夏候秀無法想像。「為什麼?」奇怪地問。
「誰知道,他又不說。」王麗華才不關心咧!「去玩了趟夏威夷玩得這麼不開心,乾脆不要去算了嘛!」說到底,她就是記恨兒子剝奪她到日本賞雪、遊玩的機會。
「聽你說到御麒,我就想到我們家秋夜。她從日本回來後也怪怪的,老心不在焉的。」夏候秀有點擔心地說。
「秋夜回來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上個禮拜五。這幾天我們又沒通電話,你怎麼會知道。」
「說的也是……咦?上個禮拜五?御麒也是那天回來的。」
「真巧,該不會坐同班飛機吧?」隨口說笑。
「呵呵,一個到日本、一個去夏威夷,怎麼可能!」夏候秀被她逗得直笑。
兩個在電話裡聊個不停的母親,哪知隨口的玩笑竟給說中了。
夏侯御麒和紀秋夜的確坐同班飛機回台灣;不過,都是從日本回來的。
* * *
在日本紀秋夜給了他那樣一個令人氣結的回答,教夏侯御麒一路氣悶地回到台灣,一下飛機,也負氣地扭頭自顧走人。
他成天待在家裡,霸著客廳不放,搞得家裡低氣壓瀰漫,為的就是等著紀秋夜來跟他認錯示好。
但這一等,他足足等了十天,不僅把所有的耐性全等光了,更等來了一肚子郁氣。
親戚?哼!這女人到底有沒有把他當一回事,居然敢這樣回答他!在日本他們倆上床是上假的啊!
愈想愈火大,霍地從沙發中站起來,他急急地開車出門。
聽到車聲,王麗華從樓上走下來,看到客廳沒人。
「還好,終於肯出門了。」再多看兒子幾天臭臉,脾氣急烈的她,難保不會動手揍他一頓。
車子上路,夏侯御麒才突然想到,他根本不曉得紀秋夜的花店開在哪?怎麼找她?
他又不想問父母,也不想上紀家去……找夕夕,不行!那小丫頭太多嘴了。
「該死!」啐了一聲,夏侯御麒惱上心頭。
將車子往路邊一停,他悶坐在車裡。
從來我對你不在意
突然開始你令我心悸動
你的身影從此佔滿我的眼
從此就是你佔據了我的心……
電台正播放著一首輕柔動人的抒情歌,男性略沉的嗓音將曲中的情意表達得更動人。
聽著這首歌,夏侯御麒眼前浮現的,全是紀秋夜一頻一笑、時嗔時羞的模樣。將方向盤握得死緊,此刻的他只想狠狠地擁抱她柔軟的身子,更想大聲地吼她一頓……他想……他想見她。
再次發動車子,他毫不考慮地駛往紀家的方向去。
既是天之驕子,理所當然該比平常人多點幸運不是嗎?
果然,快接近紀家大門時,他看到一部車子由裡頭駛出,清楚地瞧見駕駛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紀秋夜。
兩車擦身而過,紀秋夜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車子逕自往前開去。
倒車轉向,夏侯御麒由後頭跟了上去。
* * *
花語坊
花店門口的竹架上頭爬滿青綠健康的長春籐,籐架下左右兩排是各式各樣的花朵。透明櫥窗的店面,不吝嗇邀請陽光的進入,教整間店看起來粉彩亮麗、生意盎然。
原來她的花店開在這,離他的公司也不過十來分鐘的車程。
夏侯御麒站在車旁,遠遠地從對面街道看到她佇立在店外灑水。
紀秋夜忽地停下手中的動作,像是盯著美麗的花朵看入迷似地,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拿出手機,夏侯御麒照著花店看板上頭的電話號碼按鍵。
花店內正在包裝花束的小姐連忙接起:「花語坊,您好。」
「我找紀秋夜。」
「請稍等。」店內小姐拿著無線話筒步出店外。「老闆娘,你的電話。」
陷入發呆狀態的紀秋夜驀地回神。
「喔,謝謝。」接過話筒接聽。「喂,我是紀秋夜,請問哪位找?」溫婉的嗓音傳至筒話的那一頭。
話筒裡靜默一片,教紀秋夜感到奇怪。
「喂?」還是沒有聲音。「如果您再不出聲,我……」
「我在想我是否該叫你一聲表妹。」不悅的低沉嗓音倏地響起。
聽到這熟悉的嗓音,紀秋夜一時忘了反應。
「怎麼?」沒聽見她的聲音,他的譏誚繼續:「是不是真要我叫你一聲表妹,你才肯答話?」
「我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沒有歉意、慌亂,紀秋夜的嗓音輕輕地響在話筒裡。
似在歎息的話,奇異地消弭了夏侯御麒大半的不悅。
「為什麼突然拉開我們的距離?」雖然兩人沒血緣關係,但名義上的親戚關係是無可否認的;只是,拿這個當借口來拉開他們的距離,更是教他的心嚴重受創。
左右觀看來車,夏侯御麒邊說邊過馬路。
靜默片刻,她低低地開口:「我需要一點時間想想……」
「想?」劍眉攏蹙。「我們需要的是繼續培養感情,而不是拉開彼此的距離,讓你自己一個人逕自胡思亂想。」
「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發展得太快了?未到日本前,除了爸爸和夏侯二舅擅自決定的烏龍親事外,我們之間的交集幾乎等於是零。」
「你還想著那晚我羞辱你的話?」他停在馬路中央,語氣森冷地問。
「沒有,你不要誤會我的話!」她想表達的,不過是兩人間發展急遽的關係,這樣的發展教她有點無措與擔心。
「你在害怕什麼嗎?」
乍然一問,教紀秋夜一頓。
她沒想到他居然察覺出她的膽怯。
「對你……」不太敢說出口,語怯怯地吐露。
「為什麼?」他沒有絲毫的不悅,反而心情好了一些。大概是因為她對他的坦白吧!
「害怕你對這段感情的持久性。」一直以來,紀秋夜對感情抱持著謹慎的態度,而夏侯御麒這種類型的男人是她極力排斥的對象。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愛,」他的聲音不再由話筒中傳來,而是清楚地在她的身後響起。「但你給我的心動令我感覺到『永遠』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