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就快到了。她盯著電梯上方的數字燈,五、六、七……突然之間,電梯搖晃了一下,將發呆中的楊祈男給搖到唐沂泱的懷中。
不會吧!居然讓她碰上電梯故障。
「對不起。」意識到自己靠在某人厚實的胸膛,無暇去體會這個懷抱是否迷人溫暖,她跳離的速度彷彿他是毒蛇猛獸。
唐沂泱盡量不去理會她無意中表現出來的失禮。按下通話鈕,告訴警衛電梯故障。
「我馬上叫人來修。」對講機中傳來警衛急促的聲音。
對!快點叫人來修,不然她就要發瘋了!
「你有密室恐懼症嗎?」見她神色不安,他皺著眉頭問道。老實說,他最近才知道她的毛病還真是多。
「沒有。」那是什麼玩意兒,她聽都沒聽過。不過,她就算沒有因為密室恐懼症而死,再過不久恐怕也會缺氧而死。看到上司西裝筆挺,一派優閒,她忍不住問道:「老闆,你不會熱嗎?」
他搖搖頭,反問道:「你很熱嗎?」
廢話!「還好。」她口是心非,沒察覺自己拿著手上的信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
「你有沒有打算買一部車?」靜默了一會兒,他尋了話題。
「啊?」
「你的機車很舊了。」方才開車進來時注意到她那台看起來隨時會解體的小綿羊,身為上司,有責任要自省是否薪水給的太少。
「對呀,很舊。」
這是什麼回答?唐沂泱突然覺得她今天看來愣頭愣腦,不像他平日精明幹練的秘書。
這是什麼回答?楊祈男差點咬了舌頭。他們之間的對話從來沒有超過公事的範圍,惟一像日常生活的對話也不過是早安、再見、吃飯了沒等諸如此類沒有任何意義的閒話,也難怪她這麼彆扭。
「沒想過要開車嗎?」
「沒有。」有些人天生學不來開車這種手腳得相互配合的事兒,就像是某一段神經沒有接好似的。
「為什麼?」
「我不會開車。」她瞄了他一眼,有點不耐煩他的追根究底。
他捕捉住她眼裡的訊息,發現眼前這個女人有點意思。
楊祈男被他唇邊一抹隱隱約約的笑意弄得有些惱火。今天要不是他一反常態的提早到公司,她也不會這麼巧的和他搭同一班電梯,然後又這麼巧的碰上電梯故障。想著想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就這麼不講理地朝他所站的方向瞪去。
「你不會是在怪我吧?」注意到她飄過來的眼神,並非如同其他人一般藏著愛慕,反而帶點恨意。
他的話讓她立即紅了臉。老天爺!這傢伙會讀心術不成?
「呵呵……我怎麼會!」她乾笑。
她居然也會臉紅!這是第一次,他在她身上看到這麼女性化的表現——雖然,她是因為心虛而臉紅。一直以來,她在他心目中始終等於一個中性符號,因為她老是穿著剪裁合身的西裝長褲,因為她不曾在他面前賣弄風情,因為她說話總是中氣十足,他甚至聽說過她單獨抓色狼的英雄事跡。
然而,這些過去對她的瞭解卻逐漸模糊了起來,近日她給他的印象不斷在衝擊過去由他自己拼湊而成的楊小姐。
他的沉默讓楊祈男以為他不悅,咳了兩聲,打算開口說些什麼,試圖緩和僵直的情緒,畢竟是自己無理取鬧,有錯在先,不料發現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竟產生一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恐懼。她瞄向鏡子中的自己,並沒有多長出一隻眼睛呀!
「老闆?」她大膽的在他眼前揮動手指,卻讓他給抓了去。
她的手指纖細而修長,皮膚卻談不上細嫩,是一雙習慣勞動的手;她沒有佩帶任何裝飾品,除了左手腕上一支陳舊的手錶。這女人,大概是不愛美的。
楊祈男蹙著眉頭,不解他何以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的手看。就在她失去耐性,將手抽回來之前,她的上司終於開口說話,說的卻是八竿子打不在一塊兒的事。
「楊小姐,看來你還是沒記起今天早上有客戶要來的事。」
「啊?」他做出一堆奇怪的舉動就只為了提醒她的失職?她發現和上司單獨在一起太久實在是相當危險的事,若是電梯再不修好,也許明天她就不用來上班了。
然而上天並沒有聽到她的祈禱,待電梯修好,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這一個小時對她而言卻猶如一世紀這麼長,他有一下沒一下的和她閒聊,讓她神經過敏、緊張兮兮,像似一隻驚弓之鳥,但,她就是沒膽子叫他閉嘴。她從來不知道她的上司竟是一個這麼愛聊天的男人。
「楊楊,和最有價值單身漢孤男寡女相處一小時的感覺如何?」簡明美一臉賊賊的笑,賴在茶水間裡不肯走。
「不如何呀。」楊祈男懶懶的應著,一邊沖泡咖啡。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代替你的位置呀?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這麼好的機會也不懂得好好把握一下。」
「把握什麼?」
「把握釣金龜婿的機會呀!整棟大樓的女人都快怨歎死,恨只恨沒有搭上這班甜蜜電梯。」
簡明美語氣誇張,做白日夢的能力真教楊祈男佩服的五體投地。
「拜託,你以為一小時就能夠釣一個老公喔?敢情好,簡小姐就是這樣釣上老公的?」
「呵呵……」簡明美推了她一把。「別這樣嘛!快告訴我你們在裡頭難道沒有發生王八看綠豆,愈看愈有趣的事?」這是哪門子的比喻?她和唐沂泱誰是王八,誰又是綠豆?
「你別一直悶不吭聲的,告訴我有沒有嘛?」
「喔!你真的很煩耶!」楊祈男被她吵得頭痛。「我已經夠倒霉了,求你行行好,不要一直在我旁邊哩嗦!」
「跟我一起困在電梯裡面是一件這麼令你討厭的事嗎?」唐沂泱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使裡頭的兩個女人同時轉過身。
「我茶泡好了。」簡明美捧著自己的杯子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怪了,她發現最近老是被老闆給嚇一跳,這是他的公司,他當然有權利可以來去自如,只是難得有人不小心偷聽到別人說話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的逼問別人。希望楊祈男大人有大量,別怪她捨棄朋友道義,先溜為快。俗語有云:日頭赤炎炎,隨人顧性命。
「怎麼不說話?」唐沂泱顯然沒有放過楊祈男的意思。
「老闆……」這回,她連笑都笑不出來。
唐沂泱看了她一眼,對於她努力編織借口的模樣感到不耐煩。
「就算討厭我,也別讓我渴死,因為,如果我渴死了你就沒工作做了。」
他的話讓她頭更痛了。拜託!有誰遇到電梯故障還會謝天謝地、殺雞宰羊的感激上天的恩賜,這人疑心病真是重的可以。楊祈男不禁聯想到古代不少忠臣猛將都是遭君王的疑心病害死的。所以,當他一走出去,她便下定決心,改天一定要去拜拜,去去霉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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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樓的地下餐廳人聲鼎沸,其中有一群女人的黑色頭顱擠成一個圓,而楊祈男的存在破壞了圓的弧度。她靠著椅背,實在後悔答應這群女人不懷好心的午餐邀約。
「楊小姐,今天早上你一定很開心喔?」十二樓會計事務所的蕭秋娟全然不會看人臉色的問道。
對呀,開心到想去撞牆。
「你知道嗎?我差一點點就可以搭上那班電梯了,我剛進大樓,就看到你家老闆寬闊的背影消失在電梯裡。」十一樓旅行社的吳涵靜扼腕。
誰教你不跑快點。
「我記得有一次我在電梯裡遇到唐先生,我好興奮,心臟都差點停掉。」同樣是十一樓出版社的張蓉栩撫著心口,一臉的陶醉。
她心臟也差點停掉,卻是同樣感受兩樣心境。
「楊小姐,你好歹也跟我們分享一下嘛!」她們不允許一直默不作聲的楊祈男獨樂樂。
「分享什麼?」這年頭連霉運也有人搶?
「告訴我們在電梯裡你們都做些什麼呀?」
看到她們一臉興奮而又嫉妒的表情,楊祈男只覺莫名其妙。如果今天和她一同困在電梯裡的,是一個有著國字臉的小職員,她肯定不用坐在這兒受罪。
「還能做什麼?不就是大眼瞪小眼,等著人家來救我們。」
「不會吧!你們老闆都沒和你說話?」沒有人相信,她們懷疑楊祈男「暗 」。
「有呀!」
「說什麼說什麼?」
她想她們日子一定是過得太無聊,才會連這種枝微末節的小事都想知道。
「他告訴我說今天早上有客戶要來。」
有人跌倒。
「就這樣?」
「就這樣。」
「不會吧!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們說?」
她終於領悟到事實是無法滿足這些寂寞芳心。為了填飽她們不切實際的幻想,以及讓自己可以早點吃飽好回去睡個午覺,耍點小花癡是最好的手段。她示意大家湊過來,故意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