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有說過辦公室戀情嗎?看著他不懷好意的笑容,她渾身寒毛直豎。
他慢慢踱步到她身旁,她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轉身就想逃。
「你上哪兒去?」他抓住她的手,挑著眉毛說道:「剛才慷慨陳詞的膽量上哪兒去了?」
「老闆……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吧。」她暗示他應該放手,這道玻璃帷幕可擋不住外頭那些好奇的眼光。
唐沂泱倒也不為難她,他雙手抱胸靠坐在辦公桌上,與她平視,灼灼目光令她心驚膽跳。
「一個上司吻他的下屬,那真是該死至極。但是一個男人吻一個他想追求的女人,我不以為他應該受到這麼嚴厲的責罰。」
隨著罰字的落下,她嘴巴張得老大。
「有必要這麼吃驚嗎?」他取笑。
沒有必要嗎?她懷疑他是在報復她方才指責他的言詞。
「你這是什麼眼神?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沒有。」她嘴硬。「我只是想確定老闆你是不是神智不清?」
「想追求你是神智不清?你似乎太貶低自己。」他很好心的補充說明:「我想追你,不是想玩遊戲,也不是神智不清,更不是性騷擾,一個男人想追求一個女人是很單純、很自然的事。如果我的行為讓你誤會我是一個無聊男子,我向你道歉,不過如果你只是因為我是老闆,就認定我是對你性騷擾;只是因為別的女人喜歡我,就認定我是花心大蘿蔔……」
「你不是嗎?」
他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看到她發毛。
他緩緩說道:「看來,你必須向我道歉了。」
「我?為什麼?」
「你因為心裡的偏見而誤解我的行為,使我遭受到歧視,你不該向我道歉嗎?」他阻止她欲出口的話。「不過,我可以原諒你。」
「那我還得感謝你的寬宏大量嘍!」她裂了一個虛情假意的笑容。
「所以你不覺得你也該寬宏大量些嗎?」
她看著他眼裡勝利的笑意,實在很想送他一個大大的「黑輪」。
「晚上吃個飯?」
「什麼吃飯?」
「你不會以為我說要追求你,是鬧著好玩的吧?」
他勾起一個微笑,渾身散發著誘惑的氣息,令她呼吸困難。
「我可沒說要答應你的追求。」她努力保持清醒,怕一大意就中了他的美男計。
「你是沒說,因為現在說還太早。你應該先讓我追求,然後再決定要不要接受。」
「是這樣嗎?」從小到大她只談過一次戀愛,老實說,她的戀愛經驗實在乏善可陳。
「一般而言,是這樣。」
楊祈男滿腦子漿糊,無法思考,總覺得東南西北全有他撒下的天羅地網。正在她苦思脫身之計不得,一通電話適時的解救了她。
他按了內線鈕。
「老闆,有小楊的電話,她有空接嗎?」
他看著她暗自鬆口氣,大發慈悲地點頭放人,不再為難她。她像是獲得特赦令的死因,逃也似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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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電話是吳在培打的。
也許是為了感激他救她逃離唐沂泱的魔掌,楊祈男推掉上司的晚餐邀約改而赴他的約會,當然,不可否認的,她有那麼一點點存心不讓她大老闆稱心如意的心理,可是只有一點點喔!絕大部分是因為吳在培的白玫瑰拯救了她支離破碎的自信心。
女人是很虛榮的,男人的追求可以將她捧上天,讓她從灰姑娘變成白雪公主。反正現在談愛情還言之過早,她決定要安心而放肆的享受這種滋味——只是沒想到,光是決定餐廳的地點就耗費不少時間,更別提他這麼仔細研究菜單,差點讓又餓又累的她昏倒,再沒有心力去體會什麼滋味了。
「我可以叫你祈男嗎?」隔著燭光,吳在培問道。
「我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只是我覺得我們還沒那麼熟。」
「嗯。」笑容有幾分被拒絕的尷尬。
「對了,你送我的花很漂亮,謝謝。」只可惜生命短暫。
「你喜歡就好。我本來前天就想請你吃飯,但是因為我臨時被派到高雄出差,昨天晚上才回來。」
「當會計師很辛苦喔?還得常常出差。」
「還好還好,其實也不是常常出差,偶爾一次而己,還是有很多時間可以跟朋友出去吃個飯什麼的。」他解釋的急切,也讓話裡的意思曝了光。
「喔。」她只是隨便聊聊,又沒影射什麼。
接下來是一陣靜默,楊祈男失了談話的興致,一方面是因為食物上桌,她向來是吃飯皇帝大;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
「你真的滿文靜的,一點都不像別人說的。」他找了話題。
「別人說我什麼?」她當然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德性,只是想親耳聽聽他們的評語。
「他們都說你很凶、不好惹。不過我認識你之後,就知道這些都是胡說八道,你別在意。」
他大概覺得這類的話很傷人,不過她倒以為是一種恭維。
「其實,你還不太瞭解我。」
雖然三人成虎的事常常在他們大樓發生,但是,文靜和「恰北北」是相距十萬八千里的形容詞,很難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她不是雙面嬌娃,造謠也有個限度,對於耳聞之事就算不能盡信,但是也得放在心裡斟酌。如果他真是想追求一個文靜溫柔的人,恐怕他是大錯特錯。
「我們有很長的時間好好瞭解彼此,不是嗎?」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老實說,吳在培的條件真的不錯,斯文俊秀的外貌,加上專業穩定的工作,也難怪初來乍到,就迷了一票女子的魂。只可惜,對於帥哥她早已經見怪不怪,公司裡頭就有個教整棟大樓青年才俊全都相形失色的天字第一號,成天看她都能老神在在,又怎會讓眼前這等風景誘惑?尤其是在她發現他和陳賦文相似的地方之後,她已經決定將他封殺出局。
飯後,她婉拒他欲送她回家的好意。
「我想逛一逛再回去。」
「這樣不太好吧,晚上你一個女孩子不太安全。」
「我只是走一會兒,沒關係。」
「好吧。那,明天晚上你有空嗎?」
「我有空,不過,因為你和我前任男友很像,而我又正努力忘掉他,所以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比較好。」
很好的借口,雖然總覺得他的失望教人不忍心,不過忍了整晚的話,此刻真是不吐不快。她相當明白有些事不能心軟,否則傷到的不只是自己,還有別人。她正是別人心軟之下的受害者。
目送他的車子離開後,楊祈男獨自在街上晃蕩,有教人眼花撩亂的櫥窗相伴,她一路晃到公車站牌。
她要搭的公車從她身旁呼嘯而過,眼見站牌就在一尺之遙,她卻無力抬起步伐追趕。明知這班車走了,下一班還得等半小時,她仍是懶散散的晃著,手中的皮包跟著甩呀甩的,恍惚之間,她彷彿看見自己的青春跟著甩了過去,她伸出手抓卻撲了空。
過了年就二十八了,依據嬸嬸的推算,不久後她就要走到人生的谷底。她沒照著嬸嬸口中幸福的藍圖走,雖然她已經努力規劃了二十餘年,什麼時候工作、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生孩子,但是路線終究脫了序,生命的種種常是來得教她措手不及,她學會接受與面對,卻漸漸喪失了懷抱希望的能力。方纔,她眼睜睜看著公車消逝在路的盡頭,連奔跑的努力都未曾付出,她料想追不上;如同今晚,她站在愛情門外窺探,但是卻沒有推開門的勇氣與熱情。在一切都還未開始之前,她已經預言失敗。
消極與失敗,她選擇前者,是不想承受傷害。只是空蕩蕩的手除了提皮包之外,沒有別人的手可以牽,這般體認有點教人想掉淚,而秋涼如水,更加深了無人可取暖的悲哀。
應該讓吳在培送她回去的,她才不會獨自在這兒傷春悲秋的。
咦?她想哭,可是並沒有哭呀!怎麼臉頰濕濕的?抬頭向上望,從天而降的雨水頓時解決她的疑惑,沒有帶傘的她一邊咒罵著氣象報告,一邊咒罵自己為什麼不搭上剛才那輛公車。
前方不遠處正有一輛計程車朝她駛近,伸手欲攔,半路突然殺出一輛黑色轎車打斜停在她身前。站在騎樓的人撿了便宜,開開心心跳上計程車。
這人「白目」呀!難道不知道公車站牌不能停車嗎?楊祈男手叉著腰,見到車窗上自己吹鬍子瞪眼睛的倒影——咦?怎麼成了唐沂泱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老闆!」這時候看到他只有驚喜。
「上來吧。」他開了車門。
「好巧喔!每次下雨我就會遇到你。」她拿出面紙擦拭淋濕的臉頰。
他隨意哼了聲,沒打算讓她知道這次並不是巧合。
「老闆,你怎麼還沒回去?」不想讓車內的空氣靜默,她隨便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