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門口和前去開車的唐沂泱會合。小林趕緊為楊祈男開車門,嘴上還掛著要她小心之類的話語,呵護備至,活像小李子伺候慈禧太后,惹得她頻頻翻白眼,也引來唐沂泱的注意。
「你的腳怎麼受傷了?」
她還沒坐好,他的問題就扔了過來。
「老闆,她『犁田』。」剛坐進後座的小林搶答。
「我看看。」
「老闆不用……」
她是阻止無用,抗議無效,唐沂泱毫不避嫌的橫過大半個身子,仔細審視她的腳。
傷口已有一段時間,而傷者很顯然的並不甚在意。
「什麼時候的事?」他鐵著一張臉問。
「早上。」她囁嚅道。他鐵青的臉色,教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想必她是自己胡亂擦藥了事,隨後又行俠仗義的為小林送文件。她真的是非常「堅強」。
「小林,你先坐飛機回公司,下午去港口check一下貨是不是都齊了,如果凱信還是遲交,你就跟他們老闆說下一次不用再送目錄來了。」唐沂泱已經發動引擎,一邊從後視鏡向小林交代事情。「我先送我們非常不懂得照顧自己的楊小姐去醫院,今天不進公司。」
「老闆,我們先回台中,再去……」楊祈男覺得他小題大作,想拒絕他的提議,但是在他眼神的威脅下,竟然吶吶的說不下去。真孬!
「好,那我先回去了。」平日遲鈍的小林也可以感覺到老闆心情不佳,只是他不懂為何在成功簽完合約之後,老闆反而不太高興。
小林走之後,唐沂泱隨即送楊祈男到醫院包紮。一路上楊祈男被他訓得狗血淋頭,她突然想到國中時的訓導主任,不禁笑了出來,於是他得到一個結論:這女人根本就不受教。
回到台中之後,已過下班時間,還沒下交流道之前,楊祈男早就陷入昏睡狀態。
她睡得很熟,嘴邊帶著滿足的微笑,像是一顆豐碩果實,鮮嫩欲滴,誘人摘下。將車停在一旁的唐沂泱怔怔看著她的睡顏,興起一股想親吻她的衝動,他緩緩將身子移過去,明知道這麼做有失君子風範,不過無妨,他從未想當君子。
當楊祈男睜開眼睛的時候,所看到的就是一張放大的俊臉,她受到極為嚴重的驚嚇,尖叫出聲。
「你幹嘛一副見到鬼的表情?」他絲毫沒有被「抓包」的窘狀,甚至沒有移開身子,在兩張臉相距不到一寸的距離之下,臉不紅氣不喘的先當起惡人,告起狀來了。
「老闆,講話可不可以不要靠這麼近!」她雙手擋在身前,呈現防衛姿勢。
「為什麼?」他問得理所當然。
「因為這樣我會有壓迫感。」她聽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看!她有多害怕!
「噢,我只是想叫醒你,你家到了。」他興起作弄她的念頭。
「啊?」她往外望去,正是自家門前。是她自己齷齪了,將唐沂泱想成趁人之危的採花賊。她覺得很抱歉,趕緊跳下車,繞到他身旁的車窗邊,向他道謝。
「過來一下。」他示意她再靠近一些。
她不疑有它,以為他有事要交代,卻在她移近的剎那,他在她唇上留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明天我接你上班。」
扔下這句話之後他便開車離開,將被吃了豆腐還一臉癡呆樣的楊祈男留在原地。
第六章
這,其實不算是真正的吻,而且也不是楊祈男的初吻,她不是初出社會的天真女孩,大可以不必斤斤計較。但是,一個男人吻她和一個上司吻她,這其間卻有著極大的差別。她不想讓人用有色眼光去看待她的工作,更不想讓她的上司以為自己有幾個銅板就可以為所欲為。
氣了一整夜,她實在很想來個罷工以抗議唐沂泱的性騷擾,但是隨意曠工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有違她做人的原則,更何況,她必須問清楚唐沂泱偷香的理由。
她早在心中排練過說詞,為自己的義正嚴辭感到驕傲,甚至想像他羞愧得無地自容,以致於良心發現給她加薪。
當然,這一切都僅止於想像,她的勇氣也只有在虛擬空間中才得以發揮得淋漓盡致,當時間指向九點三十分的時候,她開始坐立難安,眼神不時飄向門口,防止唐沂泱的突然出現。
九點四十分整,他踏進公司,一接收他出現的訊息,就像是反射動作,她佯裝忙碌,一會兒打電話給客戶,一會兒整理桌上的文件,一會兒又翻著抽屜找這找那的,以遮掩自己的緊張。天知道她在緊張個什麼勁?做錯事的人又不是她,可是,她實在還沒有心理準備去面對佇立在一旁的唐沂泱。
他不過是想開口跟她道聲早安而已。唐沂泱偏著頭看她努力維持一些無意義的動作,覺得好氣又好笑,片刻過後,他決定不要繼續被漠視下去,同時也順便提醒她別再作困獸之鬥。
在走進辦公室前他下達指令:「楊小姐,在你忙完之後,麻煩你泡杯茶給我。」
他的話猶如當頭棒喝,讓兀自作垂死掙扎的楊祈男領悟一個事實:她不過是在浪費時間,延緩判刑而已,早死晚死還不都一樣。
待會兒走進辦公室後,結果只有兩個,一是她成功地獲得一個道歉,另一個比較悲慘,畢竟她心高氣傲的老闆可能沒有被員工指責性騷擾的風度。不過,捉過色狼的她沒打算姑息養奸,即使對象是個人見人愛的大帥哥也一樣。
楊祈男深吸一口氣,捧著剛泡好的茶敲門、旋轉門把、昂首闊步地走進他明亮的辦公室。
他雙手交疊放在桌上,一副打算和她長談的姿態。
「你今天為什麼沒等我?」
她蹙眉。居然讓他先奪走發言權,真是名副其實的惡人先告狀!
「我昨天已經先請小林來載我,而且,最重要的是,等老闆你來,我會遲到。」猶未開炮,她火氣已經很大。赫然發現,其實自己真的滿有膽子的嘛!
唐沂泱看她得意洋洋,勾起一個不以為然的微笑。
「原來是這樣。明天我會準時到你家接你,你待會出去就可以跟小林說,還是,要我叫他進來?」
她瞪大眼,不可置信他怎麼可以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老闆,我不敢勞動你,所以也請你別忙了。」
「順路而已,你不用客氣。」他倒是說得大方。
「你要幫忙也得問我願不願意,我不想隨時擔心自己會被性騷擾。」她被氣得口不擇言,存心撕破臉。
「性騷擾?」她竟是這樣看待他的吻,他從沒想過會被別人當成一個登徒子。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量嚇得瑟縮,仍然強迫自己抬頭挺胸。
「老闆,我一直很努力工作,也一直很守本分,我從沒妄想過要玩什麼麻雀變鳳凰的把戲,如果說我有哪裡讓你誤會,以為我是一個輕浮的女人,我向你道歉,因為我絕無此意。可是如果你是存心以為可以仗著操控我工作的生殺大權而對我性騷擾,以為仗著自己的外表,所有女人都應該等著你的青睞,以為送我回家,你就可以隨便佔便宜,那麼,你欠我一個道歉,因為這一切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你只是老闆,不是皇帝。」
她一口氣說完長篇大論,很滿意他的目瞪口呆,更為自己的表現喝采。
她在說些什麼呀?他的一個吻居然能讓她誤讀成性騷擾、花花公子,甚至是色狼一隻!天可憐見,他可從沒這麼被貶低過。他是該生氣,不過他卻不,事實上,她的一席話讓他自省,他的確是仗勢著自己在情場的無往不利,以為所有女人都期待並且心悅臣服地拜倒在他的石榴褲下,然而這次他卻料錯了,楊祈男是他所遭遇的第一個例外。
「也許是我太小題大作,一個親吻對老闆你這個大情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可是抱歉得很,一個親吻對我這種生性保守的人來說,是很值得小題大作的。所以請你高抬貴手,要玩遊戲,麻煩你別招惹我這種純情女子,外頭多的是等著和你大玩一場的女人。我說這麼多無非是希望老闆你能瞭解我的立場,如果你覺得抱歉,我也可以大方的原諒你,如果你要加薪才能夠消除你的良心不安,我也會樂意成全。不過,如果你仍然不覺得自己有錯,或者覺得我太不識相的話,那麼,你很快就會看到我的辭呈——我並不是以自己的工作來要脅你,我只是不想生活在性騷擾的陰影之下。」
「是你的口才好,還是你已經練習很久了?」消化完她的連珠炮,他才問道。
天呀!她是在對牛彈琴嗎?
「你沒弄清楚我的重點,我要說的是……」
「行了行了,我當然知道你的重點在哪裡。」唐沂泱打斷她的話,怕了她再接再厲對他進行道德再教育。「我想你必須知道,我也反對辦公室性騷擾,但是,我並不反對辦公室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