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約我去看現代藝術展?」她緊握住話筒,和心中的猶疑戰鬥,不曉得該不該接受他的邀請。
對方用最謙和誠懇的口氣,力邀她前往,最後她終於答應。
整個約會過程,其實是很愉快的,因為李經綸確實知道不少有關前衛藝術的東西。他瞭解普普藝術,也仔細分析台灣裝置藝術的前景,對於展出者的背景更是如數家珍,帶給她很大助益。
「謝謝學長的邀請,我今天玩得很愉快,你真的懂得好多。」分手前,她一再感謝李經綸帶她去看展覽,和他詳盡的解說。
「不客氣,貝兒。」他執起她的手深情一吻,由她倏然轉紅的臉判定勝券在握。「我和你感到同樣愉快,期待下次再見。」
之後,他就開車走了,讓她更加體會到他和遊子商之間的不同。
他們真的很不一樣。
獨自一人縮在客廳的沙發上,余貝兒不由地拿他們做比較。李經綸溫文儒雅,知識廣博,又和她一樣對現代前衛藝術充滿興趣。反觀有死傷,他就無法瞭解她的想法,只是一直強調現實的重要性,打擊她的信心……
突然傳來的開門聲,頃刻打斷她的思緒,吸引她的視線。
「你回來了。」她頗不自在的跟霍爾打招呼,他也冷淡回應,現場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其實,他們也不想把氣氛弄僵。只是自從那天她拒絕他後,氣氛便自然而然沈到谷底,他們兩人雖都曾設法改善,但始終弄不好,想來這就是從朋友轉為戀人的壞處之一。
「我已經為你另外找到了一個展出地點,這次你要好好做,不要又像上一次把事情搞砸。」霍爾選擇了一個最糟的話題,做為打破他們僵局的開場白,果然立刻引來激烈的反應。
「你說什麼?」她的口氣惡劣。「你又幫我找好展出的場地?」
「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他的口氣也不佳。「我希望這次你能正正經經的展出作品,不要再鬧出笑話。」讓他為難。
「我不要再展出陶藝。」既然怕她鬧出笑話,那大家都不要干了。
「你非展不可。」他不悅地瞇眼。「我已經跟對方說好,訂金也下了,這個禮拜五就要正式簽約……」
「你去把合約取消,訂金也順便拿回來。反正不管你怎麼做,我就是不要再展出陶藝。」她想要朝前衛藝術這條路發展,任何人都休想阻撓她。
「你不要任性,這是事業,不是玩家家酒,不容許你胡來。」更何況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譽,怎可隨便亂取消合約。
「我胡來?你才胡來呢!」她氣極。「你憑什麼安排我的事業,限制我的自由?」
「我沒有限制你的自由。」他皺眉,無法贊同她的說詞。
「你硬要我往陶藝這條路走就是。」她反駁。
「我是為你好。」他眉頭繃得更緊了。「人要向現實看齊——」
「現實現實,每次你都強調現實!難道人生除了這兩個字以外,就沒有其他更美好的事了嗎?」她截斷他的話大喊,受夠了他老是提起這兩個字,這令她窒息。
「好。」霍爾打量了她好一會兒後,才緩緩答道。「那你告訴我,什麼事才叫美好,才算不現實。」
「當然是理想跟憧憬,這些是人類的精神糧食……」
「屁話。」霍爾不客氣的戳破她的春秋大夢。「光靠理想跟憧憬就能填飽肚子嗎?我勸你在吸取精神糧食之前,先聽聽看你的肚子有沒有在叫,再來跟我討論這個話題。」
「沒錯,你說得對。」她承認她是有點蠢,那又如何?「它們雖然不能餵飽我的肚子,但至少它們可以給我自由。」不受到他的牽制。
「自由?」這兩個字在他聽來分外刺耳。「你的意思是我箝制住你的自由,強迫你做不願意的事嘍?」
「對,就是這個意思。」她倔強的抬起下巴。「我的事業不勞你操心,我會自己安排。」
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他所做的一切,她都不滿意。既然如此,他還這麼雞婆做什麼?就讓她自己搞吧!
「我向你道歉。」霍爾露出一個輕藐的微笑,笑她也笑自己。「過去是我太不自量力,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管你,不會再擅自插手你的事業。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去追求你的理想,我不會多吭一句,祝福你。」
事走至此,霍爾算是完全瞭解她的想法,也決心放手隨她愛飛到哪裡,就飛到哪裡。按理說余貝兒會覺得很欣慰,但事實正好相反,她很難過。
她難過他的語氣、難過他的態度,他看起來好冷漠,彷彿她的死活都不干他的事一樣。
「我接受你的祝福!」生氣的甩上大門,不知該如何自處的余貝兒,仍像往常一樣往外面沖,混入茫茫人海之中。
她看著人來人往的台北街頭,突然覺得迷失,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她漫無目的地行走,穿過一道又一道的斑馬線,像個遊魂不停地遊蕩。
終於,她渴了。摸摸口袋裡面的錢,還有幾百塊,應該夠喝一杯咖啡,她也需要坐下來,好好整理一下思緒。
台北街頭的咖啡館到處林立,她由中選擇了一家連鎖咖啡廳,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冰咖啡。在等待咖啡沖泡好的同時,她隨意瞄了一下咖啡店內部,發現店內的裝潢很簡單,卻十分前衛,充滿了現代藝術的風格。
余貝兒立刻就喜歡上這家咖啡廳,這家咖啡廳的牆壁上甚至還掛了一張巨型帥哥照片,對著她微笑。
真帥,這個男人。
余貝兒純粹用審美眼光來分析。
濃密的眉毛、英挺的鼻子、深邃的雙眼和性感的嘴唇,再配上完美的輪廓,難怪他敢拿自己的相片當作店裡的招牌,單靠女性顧客就可以讓他賺翻……不過,她怎麼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的樣子?
在哪兒見過他呢?她努力搜尋記憶……
啊,對了,她想起來了!
她在展示會上見過他。當時他就坐在有死傷的身邊,名字叫華逸傑——
「小姐,你的咖啡來了。」
正當她在腦中大玩連連樂遊戲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一道低沈的聲音,嚇了她一大跳。
「謝謝……」余貝兒原本在想怎麼會有這麼帥的店員,卻意外發現端咖啡的竟是老闆本人。此刻正端著和相片一模一樣的微笑,將咖啡送到她面前。
「我可以坐下來嗎?」華逸傑十分有禮地詢問余貝兒的意見。
「啊?」她慌忙回神。「可以,當然可以。」
「謝謝。」華逸傑綻開一個俊朗的笑容,在她對面坐下,教她又是一陣不知所措。
能夠遇見一個英俊的男人,是上天的恩寵。若是能夠連續遇見兩個英俊的男人,則可以解釋為祖上積德。但是如果一次遇見三個,那可真教人吃不清,至少她就承受不起。
先是有死傷,後是李經綸,現在又來一個華逸傑。天啊,饒了她吧!她已經一團亂,不要又來參一腳……
「那天霍爾有來找我,你曉得這件事情嗎?」
結果是她弄錯,第三個桃花運是要跟她討論第一個桃花運的事,害她虛驚一場。
「我不知道耶。」收拾起震驚的心情,她回答。「你指的是哪一天?」
「你和你學長出去的那一天。」華逸傑輕鬆的說。「那天他很沮喪,半夜還來敲我的門,要求我收留他一晚。」
原來那天他到華逸傑那兒過夜,害她擔心了一整晚,差一點就想報警。
「他都對你說了什麼?一定是說我壞話。」她相信他絕對不只是要求留宿而已,一定還去倒了一堆垃圾。
「沒有。」
結果出乎她意料之外。
「他只是向我告解,說他以前有多壞,不該欺侮你。我說這是報應,他現在被你欺侮回去,也是應該,沒有資格哭訴和抱怨。」
這大概是這些日子以來,她所聽過最公道的話。在這瞬間,余貝兒又對華逸傑多了份好感,覺得他好像一個大哥哥,十分貼心。
「其實、其實我也經常打他,算是扯平。」想起霍爾平日的慘況,余貝兒不禁跟華逸傑低頭認錯,懺悔她毒打他好友的暴行。
華逸傑忍不住笑出聲,笑得不可抑制。
「抱歉。」面對余貝兒錯愕的臉,他不好意思的咳了兩聲。「我只是突然覺得好羨慕你們,能有這份青梅竹馬的感情。」
「你羨慕我們?」這下她是真正驚訝。
「嗯。」
「可是……我聽說你也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只是人現在在法國,不能回來。」
「沒錯。」他點頭。「因為她必須專心在課業上,所以我們約定彼此不見面,只打電話,或寄明信片。」
寄明信片;沒想到他時髦的外表下,竟有顆老式浪漫的心,真羨慕他的女朋友。
「為什麼一定要寄明信片,電子郵件不行嗎?」她提出疑問。
「因為她喜歡。」這就是答案。「於優喜歡收集明信片,我只好配合她的喜好,盡量寄不一樣的明信片滿足她的收藏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