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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煓梓

  好,不兩立就不兩立,誰怕誰?

  男的很有志氣地從此跟她斷絕來往,並在高中畢業後北上念大學。四年晃眼即過,男的自大學畢業,投身廣告界,從此平步青雲,沒幾年便在廣告界闖出名號。人人都叫他「鬼才霍爾」,自組的廣告公司生意好得不得了,人生走到這一步,他總算是小有成就,可以衣錦還鄉了。

  他帶著滿滿的信心回到他的出生地,卻發現鄰家的小女孩絲毫沒有改進,依然是一身T恤、牛仔褲,外表邋遢得有如潦倒落魄的藝術家,更甚流浪漢。

  「她的確是在搞藝術。」

  當他媽媽把這消息告訴他的時候,他十分驚訝。

  「聽說她的陶土捏得不錯,前幾年還得過獎。不過最近好像迷上什麼前衛藝術,整天跟她父母鬧著要經費,她的母親頭痛得要命,經常跑來跟我哭訴。」

  說到此,他母親長歎了一聲。

  「唉,那個貝兒啊!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老大不小了還這麼任性,又說不通,唉。」

  畢竟兩家是老交情了,年輕人交惡,不代表老人家也得跟進,更何況他們也不是真的鬧得多凶,只是彼此不說話而已。

  不過,蠻子就是蠻子。

  他不跟她計較,她反倒先找碴,硬要在他耳朵旁邊說些他製作的廣告多沒格調、全是些垃圾之類的話,氣得他風度全失,和她扭打在一起。結果當然是他輸,那野人跆拳道、柔道什麼亂七八糟的道都上段,他哪禁得起她打?當天晚上,他馬上開夜車回台北,徹底反省一番。等他過兩天再回村子,她父母卻說她已經失蹤不見,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央求他一定要幫他們找回心愛的女兒,他兩老會感激他一輩子,也不愧多年以來的交情。

  這就是整個故事的始末。

  收起殘破的回憶,霍爾不求多,只求自己不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只可惜他天生就是個悲劇人物,不但當定了男主角,還得負責把失蹤的女主角帶出場,然後來個happyending,大家都高興。

  「老天,還要走多遠,該不會是在山頂吧?」霍爾忍不住抱怨。

  根據他近一年來搜集的情報,他那失蹤的鄰居,就躲在這座深山裡進行她的偉大事業。若是情報無誤,那他極可能在happyending前,就先ending掉。瞧,這裡荒涼成什麼樣子?

  想到自己極可能必須加入野人俱樂部,他就全身發毛,但更令他發毛的是這裡的天氣,他那任性的小鄰居,沒事跑到台東山區來隱居做什麼?

  當他滿頭大汗、手持地上撿來的木棍,拚命揮開阻止他前進的長草時他還在想,想著想著,竟也來到半山腰,遠遠看見一棟簡陋的民宅。

  該不會就是那間房子吧?

  瞪著遠處殘破的影像,霍爾簡直不敢相信那原始得不能再原始的竹屋,就是余貝兒棲身的地方,摩登原始人住的房子都比她好多了!

  他無法置信地走過去,痛苦地發現到,真相永遠比想像殘酷。眼前的這間竹屋,真的是竹屋,四面牆全由淡黃色的竹片構成,縫隙與縫隙之間可以塞得進一根手指沒問題,而且門口還掛了一件蓑衣,彷彿回到幾十年前的農業時代,教人全身的雞皮疙瘩掉滿地,撿都撿不完。

  媽媽咪呀!

  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霍爾提醒自己現在不是發抖的時候,得想個辦法探問這屋子裡面有沒有人。

  他先悄悄地走到門口,再像小偷一樣地握住門把輕輕推擠,正想一鼓作氣把門推開的時候,一支冷箭倏地由他的背後飛來釘在門上,害他差點嚇破膽。

  這是、這是……

  霍爾用力地吞下口水,想他可能闖錯了空門,跑到某一個原住民朋友的家。

  「呃,這位朋友……」當他轉身跟對方說對不起,卻猛然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個女泰山。

  「有死傷?」冷不防瞧見霍爾,對方也很驚訝,杏眼擴張。

  「你來這裡做什麼?快滾回去。」余貝兒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令,要霍爾滾出她的視線,他卻依然站在原地,呆得像木頭人。

  女泰山……不,是他可愛的鄰居,變了。幾個月前的她還圓滾滾的,圓潤的輪廓、媲美紅豆麵包的雙頰、恍若銅鈴的杏眼,總之什麼都是圓的,看起來像幼兒園學生一樣可愛。誰知道才不過幾個月時間,她圓潤的兩頰消失,下巴突出,整個輪廓變成心字形;唯一不變的只有那雙大眼,訴說著相同的敵意。

  「HelloBelle.」驚訝過度的霍爾腦中有一大堆疑問,卻沒膽問,只能佇立在原地呆呆地跟她打招呼。

  「HelloGaston.」余貝兒響應。「幹嘛呀?你以為我們是在演『美女與野獸』嗎?叫我的英文名字!」

  Belle是「美女與野獸」中女主角的名字,跟余貝兒的中文名字剛好一模一樣,只不過脾氣更像野獸,而他就是那倒霉的總管,老是挨轟。

  「我的英文名字叫Howard,不是Gaston。」他雖不堅持一定要當男主角,但也不要演壞蛋。

  「隨便啦!」余貝兒不悅地皺眉。「反正你的長相也跟那個壞蛋差不多,叫什麼不都一樣。」

  Gaston就是那個自以為風流瀟灑,不計一切都要得到Belle的壞蛋角色,除了外表這一點相像以外,他可不覺得自己哪裡像他了。

  「我還是嚴正抗議。」霍爾茫茫然地申訴,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定得把他們擺在一起。

  余貝兒不耐煩地收起吹箭,冷眼瞪他。

  「你到底來幹什麼?」應該不是特地跑來跟她抬槓的才對。

  「帶你回去。」他的眼神依舊茫然,只不過目標改盯向她手上的吹箭。

  「這是吹箭,前任屋主臨走之前送給我的,還有那件蓑衣。」她走過他的身邊,踱向門口,而後忽然轉身。

  「對了,你剛才說你來這裡做什麼?」她沒聽清楚。

  「帶你回去。」他再重複一次,逐漸能適應她「真的」變成野人的事實。

  「無聊!」她竹門一拉,就要當場甩上,霍爾這才如夢初醒地扳住門縫大喊。

  「等一等,貝兒!」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裡,絕不能徒勞無功的回去。

  「有死傷。」她低聲警告他放手,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你聽我說,我——」他依然扣住她的門板,苦苦哀求。

  「遊子商,你最好趕快放手。」沈痛的警告換成危險的低狺,霍爾若是還算聰明的話,就不該阻止她關門,偏偏他就是不聽警告。

  「是伯父伯母請我來帶你回去的!」情急之下,他大吼。「他們都非常關心你的安危,你怎麼忍心再跟他們兩老玩捉迷藏,棄我於不顧」

  若說天底下還有什麼能讓余貝兒掛心的,當屬她的父母,也唯有她的爸媽能讓她啞口無言。

  她的爸媽擔心她,還請他來找她?

  余貝兒當場僵立在門邊,遲遲甩不了門。霍爾見狀格外竊喜,看來勸說有望,他得加把勁才行。

  「我也很關心你,貝兒。」他盡可能的誠懇,盡可能的謙卑,反正在她的面前他一向神氣不起來,倒不如身段放軟一點,比較有效果。

  余貝兒的眼中立刻閃起不確定的光芒,猶豫該不該放他進去。

  他也很關心她……管他去死哩!誰在乎他關不關心她啊,她在意的是她的父母。

  「進來吧!」心不甘情不願地拉開門縫,余貝兒總算投降。

  霍爾馬上用最快的速度鑽進屋內,一進到她的小天地,立刻又無言,照例又是發呆。

  「隨便找張椅子坐。」她懶得招呼他。「若找不到椅子就坐地上,但我先警告你,地上可能有點濕,昨天才下過雨,還沒幹。」

  她自顧自地說,又自顧自地把自己拋在房間內唯一的木床上,模樣輕鬆寫意,彷彿她生來就這麼克難。

  霍爾再也受不了了,這個地方怎能住人

  「你去哪裡弄來這間房子?」環視內部,陰暗潮濕,鬼影幢幢。「這種房子我只有在電視劇裡面才看過。」沒想到現實中還真的存在。

  「哦,你在哪一台看過?」余貝兒好奇地看著他。她還以為他只會泡PUB,沒想到還有一點文化。

  「公視。」他出人意表的說。「他們去年有播放一出叫『寒夜』的連續劇,戲裡面的主角都住在這樣的房子裡。」全由竹子搭成,又透光又透風,下雨的時候還得想辦法躲雨,躲不過就找東西遮,難怪門口吊了一件蓑衣,有備無患嘛!

  「我不知道你還會看公視,真令我驚訝。」她開始對他刮目相看,那是懂得欣賞的人才會喜歡的電視台,沒想到他的文化素養這麼高,她看錯他了。

  「那當然。」他點頭。「我總要研究一下,公視為何沒有廣告還能生存的原因。」才符合敬業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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