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覺得那圖很醜嗎?我倒認為挺好看的。」她語多讚賞。
他不禁有些飄飄然,畢竟她讚的是他。「好不好看是一回事,但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圖繪男子裸身,難免有違禮法。」
「又不是我畫的,是大哥畫的。」
「看也一樣。」他咬牙。
「有這麼嚴重嗎?」她納悶。
「男女授受不親,你總該聽過吧?在京裡,一些名門閨秀甚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生除了親人與夫君外,不見其它男子,以示貞節。」
「幸好我不是名門閨秀。」
「即便是一般民間女子,也不能在未婚前看男子裸體。」這些話他不知已說過幾次,不明白,她為何就是不懂。
「可那是他自己要在我夢中出現的,我也沒辦法。」不得不看,她也很委屈好嗎?
他頭痛得差點炸掉,怎麼會有如此離譜的事?
「我想,老是作夢也不是辦法,才叫哥哥繪了圖,想說,若能找出畫中人,也許就不必再受夢境影響,夜不安枕了。」她是作夢也想不到,夢中人早在身邊。
關靳封嚇得當機立斷。「妗粼,我還是那句老話,一個姑娘家,圖繪男子裸身不合禮法。不過你的情況不同一般,所以我也就不多說什麼。另外告訴你一件事,教你的掌法、劍招,你有不懂的,趁這兩天趕緊提出來,過後,我就要走了。」快快離開,免得露了餡,很丟臉。
「啊!」她怔仲。早知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但乍聞他要走,還是有些不捨。
「妗粼?」以為她會留他,想不到竟然沒有。她只一逕兒地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你還好吧?」
她回過神,若有所思望了他一眼。「我這兩天會努力練武,絕不教師兄失望。」她很認真地說,卻真的連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
他不禁有些訕訕然。「那就好。」真是悶,照顧她這麼久,竟連一句再見、挽留的話都沒得到,這個小沒良心的。
「師兄,難得今晨上山獵了只獐子,要不要我去做些好菜,預先為你餞別?」此後一別,恐無再見之日,岳妗粼想起他的慇勤照顧,難免離情依依,真心希望最後一段口子能過得快樂些。
他卻誤會了,只道她已等不下去,想快快趕他走人。「我說……」話到一半。
「妗粼。」方離去的岳觀雲又回來了,手上還是那幅叫關靳封欲昏倒了事的裸男圖。「我補好了,你瞧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
「喔!」兩兄妹湊近圖紙,對著男子裸身喁喁低語、評論不絕。
關靳封但覺一陣昏眩迎面襲來,再待下去,怕真要一睡了事了。
「你們兩兄妹慢慢看畫吧,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揮揮手,他轉身欲走。
「關兄不一起看嗎?小生自認此畫繪得頗為傳神,將男子的氣韻、姿態捕捉無遺。」岳觀雲留他。
那真是多謝他的細心了,關靳封翻了個白眼,擺擺手。「下了,你們慢看吧!一會兒見。」他是對自己的本事頗有自信,卻沒無聊到對自己的裸體發癡。
「師兄,晚上記得過來吃餞別宴啊!」岳妗粼不忘叮嚀他。
關靳封氣得快炸了,猶得強自鎮定。「知道了。」
「那就晚上見了,關兄。」岳觀雲揮手向他道別,忽然——
「啊!」岳觀雲凝視著關靳封的背影驚呼。
「大哥,你怎麼了?」岳妗粼疑問。
「妗粼,你覺不覺得關兄的背影很像這畫中人?」岳觀雲突發驚人之語。
關靳封雖已走了老遠,但畢竟是武人,眼力、耳力均勝常人一籌,尤其岳觀雲又叫得很大聲,他自然聽到了,頎長身子頓時僵成木雕一尊。
「會嗎?」遠遠地,岳妗粼拿著圖細細比較畫中人的身姿與關靳封的背影。
「真的很像。」岳觀雲再添一把火。「你瞧仔細些,他們不論腿長、背寬,甚至姿態,都好像、好像。」
關靳封恨不能立刻轉回頭,狠罵岳觀雲一頓。這呆書生,沒事攪什麼局呢?卻又不敢,怕洩了底,更丟臉;只能咬緊牙根,維持悠閒的步伐離開原地。
才轉過牆角,一張教人恨得牙癢癢的笑臉出現他面前,可不正是劉伯溫。
「關禁衛的臉色似乎不大好,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他咬牙。會這麼在乎這名譽問題,除了因為岳妗粼外,另一大主因就是劉伯溫。這老狐狸是他的剋星,他死都不願在他面前出糗。
「我還以為關禁衛是為了那幅畫的事在煩惱。」劉伯溫兀自笑得開懷。
他知道了!關靳封臉色大變。
孰料劉伯溫接下來的話卻是——「岳夫人看了畫,也是整張臉都白了。看來,這幅畫將掀起滔天巨浪。」
岳夫人看過畫了?不可能吧!那畫明明才由岳觀雲繪好啊!岳夫人是從何得知圖像一事?
「你說的是什麼畫?」關靳封問。
「一幅美人圖。」
不是裸男圖,那就與他無關了。但岳夫人卻大驚失色,莫非有事要發生?
「雲兒、妗粼——」突然,岳夫人的尖叫聲響透雲霄。「立刻收拾行李,我們要搬家了。」
關靳封與劉伯溫對視一眼——真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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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靳封和劉伯溫轉進岳家門,發現姓岳的一家已經把包袱準備好,隨時可以走人了;真是訓練有素啊!
不過——
「岳夫人,好端端的,做什麼搬家呢?」房子才蓋好,就這麼丟著,不覺得可惜嗎?關靳封不解。
劉伯溫瞧見攤在大桌上的美人圖。「夢裡銷魂、蝶蹤難尋。這應該是岳夫人昔年的畫像吧?」
聞言,關靳封瞄了圖像一眼。「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與今朝的岳夫人相比,相差何只天與地。
「是的。」岳夫人邊點頭回應劉伯溫,邊扶著岳老爹、招呼一雙子女。「雲兒、妗粼,動作快一點。至於那幅畫,關禁衛若喜歡,儘管留著,我們要走了,後會有期。」
「慢著。」劉伯溫擋住他們。「岳夫人匆匆離別,總有個理由吧?」
「因為有壞人在追我們。」岳妗粼答。「我和娘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東藏西躲,想不到還是被找著了。」個中緣由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發財村是她們住最久的地方,想想還真是很不捨。
「什麼壞人?」岳觀雲疑問。
關靳封瞪大眼。「你不知道?那你跟人家在跑什麼跑?」
「娘說跑就跑嘍!」在岳家,當家作主的不是兩位大男人,而是小小女子岳夫人。她的話,誰敢不遵?
「不對啊!」岳妗粼似乎想起什麼。「娘,壞人追的是我們,又不追哥哥和爹,有必要拖著他們一起跑嗎?」
「娘子到哪裡,我們就到哪裡!」岳老爹搶先發言。
「我也一樣,絕不跟娘和妹妹分開。」岳觀雲大喊。
岳夫人看看兩父子,嚴格說來,拖累他們一起逃亡,過著流離顛沛的生活,對他們並不公平;但放他二人在發財村,她也擔心他們會餓死,所以……「也罷,就大夥兒一起走吧!劉先生,請別阻止我們。」
關靳封還是繼續盯著畫瞧。「岳夫人,你會不會太緊張了?要我是你與妗粼的仇人,單憑這幅畫,再對照兩位服下丑顏丹後的容貌,我絕對認不出你就是畫中人。」
岳氏母女對望一眼,岳夫人點頭。「這麼說也有理。」
岳妗粼續道:「娘和我當初就是怕被人認出來,才服藥改變容顏的。」若這一招,半絲效果也無,那她們苦心把自己弄成醜八怪,豈非白費心思?「娘,我們都變成這樣了,難道壞人還認得出來?」
岳夫人想了一下。「可是,已經有人拿著這幅畫問到村子裡來,我怕被拆穿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關靳封還是不相信有人可以這麼神通廣大,單憑一幅十餘年前的圖,找到今日容顏大變的岳氏母女,除非——那個人是天下第一軍師。
他懷疑的眼神不自覺地瞟向劉伯溫。「國師,你覺得呢?」
劉伯溫只是緩緩搖著他的羽扇。「岳夫人,冒昧問一句,你的敵人究竟是何許人也?竟有如此能耐,多年來緊追二位不捨?」
岳夫人哼了兩聲。「是我的前夫、妗粼的親生爹爹,一個很有錢、有權、又有勢的渾球。」
關靳封此刻的表情,只能以瞠目結舌來形容。
「岳夫人,若對方是妗粼的親爹,應該不會傷害她,而追逐二位,或許只是為了一點感情問題,你不覺得兩位坐下來好好地談清楚,比東躲西藏要妥善許多?」他問。
「才不呢!」岳妗粼輕撇嘴角。「如果被他找到,他只會想盡辦法把我拐走,再逼娘回到他身邊。他很討厭,我一點也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也不願離開娘。尤其,他家的菜好可怕,都是酸掉的,我根本不敢吃,跟他住在一起,我早晚要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