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太無聊了,人家送給我看的。」沈莎翎狡辯道。她總不好說是跟程日深借的吧?若是照實說了,恐怕她這兩個毒舌好友不會輕易放過她。
「人家?你說的是程日深吧?」柯雨萱不放過沈莎翎眼底任何一絲一閃即逝的遲疑與閃爍。
「我和他不對盤,你們別再瞎猜了。」就算她和程日深親了嘴,那也不代表他們之間具有什麼,箅不上朋友,更別說是愛人。沈莎翎懶得多想,也不願承認什麼,讓人逮著機會嚼舌根。
見沈莎翎守口如瓶,王郁星隨手捉起那本音樂圖鑒翻閱,像隨堂抽考一樣忽然丟出一個問題:
「過去十五年都以手指綁著OK繃的特異作風上台演奏的鋼琴家是誰?」
沈莎翎想也不想就答道:「布蘭德爾。」
「擁有常人所無法理解宛如著魔一般誇張的神經質,無論到世界各地旅行演奏一定隨身帶著一張舊式的鋼琴椅在側,從不和任何人握手,好似別人的手上有可怕致命的傳染病菌,除非是他所認為的唯一不會致命的礦泉水,否則即使渴暈了也絕不碰其它任何廠牌的飲料,三十二歲即遠離群眾隱入錄音室,被樂評戲稱為『大爬蟲』的鋼琴家是?」
「顧爾德。」這位天才橫溢、行徑詭異的鋼琴家著實是本世紀音樂界一則超軼絕群的傳奇。
柯雨萱覺得這種問答遊戲好有趣,也不甘寂寞地搶過那本音樂圖鑒加入益智遊戲的行列,她隨便翻了一頁問道:
「擁有強烈叛逆因子的鋼琴女王阿格麗希,十六歲時連續獲得兩個國際大賽的首獎,從此展開忙碌的旅行演奏生涯,然而年僅十多歲的她為了享受年少時光,竟毫無預警地突然宣佈取消一場極為重要的演奏會,而為了規避惡評輿論她便拿了一把剃刀往手指一刀劃下,徹底拋棄了舞台……注意嘍!我要問你的是,阿格麗希十六歲獲得了哪兩個國際大賽首獎?」
這麼難的題目,沈莎翎轉轉黑白分明的大眼,唇畔旋即逸出笑意,自信滿滿答道:
「布梭尼大賽、日內瓦大賽。」
照理說,這幾個艱難的問題她都迎刃而解了,她該大獲全勝才是,町是怎麼兩位好友一個拿圖鑒敲她的頭,另—個則對她無奈搖頭攤手。
她們怎麼這種反應呀?沈莎翎—點也想不透。
「你完了。」王郁星率先宣佈根據這場你問我答遊戲所推斷的結果。
「你沒救了。」柯雨萱緊接著附和。
「有沒有搞錯?我全部都答對耶!」沈莎翎完全不明白她們臉上得意洋洋的表情所為何來。
「從前連蕭邦是男是女都沒個概念的你,現在竟然能夠如此輕鬆回答我們隨便抽點的問題,證明你已經陷進去了,而且陷得很深了。」王郁星鐵口直斷說道。
「沒錯,你已經著了程日深的魔了。」柯雨萱也一派認真地點頭認同。
這是哪門子的心理遊戲推論?沈莎翎不禁搖頭失笑。喜歡古典音樂就一定和程日深有關嗎?那她們還不如誣陷她說她暗戀她們學校那個即將屆齡退休的雞皮鶴髮音樂老怪童箅了。
她和程日深是一對?簡直是笑話!沈莎翎根本不想理會兩位好友無厘頭的推斷,逕自抱著書本往外頭步去。
明天就要模擬考了,她沒時間想這些。
只是為什麼心底已經因她們的話而泛起一抹揮之不去的疑惑,以及怎麼也止不住的餘波蕩漾呢?
她與日深之間,究竟算什麼?
淡淡的四月天裡:陽光和煦並不熱辣;風也只是微涼,像極了沈莎翎此刻心緒。
模擬考一結束,她立刻背起沉重的書包直奔醫院,將王郁星與柯雨萱的呼喚完全拋在腦後。
今天天氣不錯,沈莎翎揚起臉,任溫暖的日光灑在她白皙的臉龐上,這樣恰到好處的溫度,剛巧能夠曬出幾枚輕淺的雀斑。她一向覺得自己的臉太蒼白,看起來顯得柔弱,她不喜歡別人常封她為病態美人,適當添幾枚雀斑反而可以令人感覺健康一些。
由於天生麗質不容易曬黑,所以她一直背負著只會悶在教室裡躲避日光的書默子的罪名,沈莎翎覺得自己真是好冤枉。
真的是難得的放睛日,趁著梅雨未落下之前,今天她決定要帶睡膩了病床、鎮日呼吸充斥藥水味空氣的程日深到戶外走走。
興匆匆地借了—把輪椅,沈莎翎推開程日深病房大門。
「天氣很好,太陽在向我們招手,一起出去走走吧!」她綻開邀請的笑容,渾身散發著方才曬過日光的清新香味,與他房裡的藥水味形成正邪對抗。
見到沈莎翎的出現,程日深微擰起眉。
「走走?」她有沒有摘錯呀?他斷了一條腿不曉得是為了誰,她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難不成她要他用兩條尚存的手臂倒立向前邁步走?
「對呀!我給你帶了個好東西,你看屍沈莎翎轉身由門後推出一把輪椅來,她推著它在地面前笑盈盈地轉圈,像個盡忠職守的售貨小姐。
沈莎翎甜美的笑容與程日深一臉陰鬱形成強烈對比,她卻絲毫不以為意,開心地朝他伸出手。「來!快坐上來吧!我扶你。」
面對她慇勤的邀約,他只是瞅著她,始終一語不發。趁她一個不留神,他托住她纖細手腕冷不防將她拉向懷裡,他的唇畔掀起了一抹邪魅笑意,即將落下的吻卻被她一手擋開。
「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每次都被你愛抱就抱、愛怎麼親就怎麼親,偶爾你也該聽聽我的意見呀!」
程日深揚起一道眉。「那你想怎麼樣?。
「我們先去曬曬太陽、吹吹風,聊聊天解悶,但是不許逮著機會猛吃我豆腐。」他老是喜歡挑逗她,害她心慌意亂難以抵抗;吃了他好多虧。
「我不坐那玩意。」他拒絕坐上輪椅。
「你很霸道耶!我從前也不聽古典音樂的呀,可是和你相處之後,漸漸就領會到其中的美妙了,我現在唸書的時候都會聽阿胥肯納吉的蕭邦夜曲,製造一個詩意浪漫的學習氣氛。」
「魯賓斯坦詮釋的蕭邦夜曲很高雅恬靜,有興趣的話可以買來比較—番。如果你不討厭爵土樂的話,蓋希文成功融合古典與爵土的『藍色狂想曲』你一定得聽聽,棒得沒話說。還有……」一說起古典樂,他就不由自主口若懸河,沒完沒了。
「停!」沈莎翎氣呼呼地阻斷程日深的滔滔不絕。「你每次都這樣,只要別人關注你喜愛的事物,卻對別人的喜好毫不在意,自私鬼!」
「我哪有!」他反駁。
「那你吃不吃糖葫蘆?坐不坐輪椅?不吃不坐的話,就是瞧不起我,根本不尊重我。」
對於她的謬論,他只能張著嘴發直,想不透他們對話的邏輯是怎麼把尊重與否和糖葫蘆、輪椅扯上關係的。
「煩死了,我坐!行了吧?」他被她打敗,只好屈就上了輪椅寶座。
「好極了,小寶貝,媽咪推你出去玩。」她左右著他輪椅的動向,興奮得像在排一輛嬰兒車似的。
「喂,你有沒有在看路呀?喂——」他雖然不像嬰兒那樣脆弱,可是包著石膏的腿若是不小心又撞裂的話,他這些日子住院不就白住了嗎?又得從頭再來,繼續休養了。
一路上,為了沈莎翎瘋狂的推車技術,程日深不曉得流了多少冷汗,終於在沒
有多添任何一處傷口的情況下,老天保佑他們安然抵達醫院的頂樓天台,真是謝天謝地。
「太陽快不見了,只剩下紅紅的夕陽了。」沈莎翎停下腳步凝視天際一輪殘紅。
「你今天怎麼了?心情特別亢奮。」
「被你看出來了。」沈莎翎淺淺笑了,神采飛揚。
「發生什麼事了?」
落日餘暉在她隆起的額骨上添了兩抹嬌艷的嫣紅,她笑著。「嘻嘻……」
她決定不告訴他關於昨天在學校裡,王郁星與柯雨萱對她進行了一場無聊的測驗。他肯定會笑她荒唐,所以她不說,只是那結論,那藏在她心底的一份情愫,她再也不願壓抑按捺了。
不解的他,沉醉在她綻露出的燦麗笑容之中,久久無法移開視線。
此刻的她,好美。
在程日深炯炯的注視之下,沈莎翎梢稍斂起了笑。「怎麼辦呢?」
「……」現下的他,已經無法作任何思考的動作了,他的心理只有一種想法,那就是吻她!狠狠地吻她!
輕輕地,她主動執起他的大手,將他的右手按在她起伏的胸前。「……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彼此之間微妙的脈動透過他按在她胸前的掌心,誠實地傳達到他的心中,她為了他,怦然心動。
那麼他呢?是否和她一樣無可自拔地陷入愛河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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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死了!搞不懂那個傢伙心裡在想什麼!」沈莎翎大大吸了一口手裡剛點燃的香煙,接著又操起眼前的飲料罐送到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