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烤了一大堆,你要吃儘管拿,別客氣。」他很大方。
她卻不動手。「阿力,我是客人,而你是主人,你不招呼我嗎?」
杜蕾兒的紳士風度講座開始了,他挺直腰桿準備聽課。
「我該怎麼做?」
「拿一顆給我,說『請用』,最好能再幫我剝掉一半的皮。」
他立刻照做。
「謝謝。」她的回禮是一朵燦爛得媲美朝陽的笑容。
「不客氣。」他開開心心地回應,覺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回票價了。
她一邊吃著烤蕃薯,一邊打量著四周環境。「阿力,這是哪兒?」
「我家。」
「咳!」她差點噎到。
「水。」他隨即放下吃到一半的烤蕃薯,跑到牆角拎了瓶礦泉水給她。
虧得她訓練有素啊!以往,他不會想到要這樣做的。
她喝了一口水,嚥下卡在喉嚨的東西。「謝謝。」
「不客氣。」他挺喜歡這種相處模式的。為她做一些事情,博取她的歡心,她笑起來很可愛,而且,她說「謝謝」的聲音很甜。
「阿力,你……住在這裡?」她喝了半罐的水,才有力氣回話。
他點頭。暫時的,因為跟老爸吵架,被趕出來了。
「可是這地方……」小小的不過才一、兩坪大,一半塞農具、一半塞他,還連廁所、浴室都沒有。「住這裡不會很不方便嗎?」
「是有一點。」但反正也不是住永久,他不在意。
她又陷入沉思。
「蕾兒,你還要不要再吃?」他一個人吃了四顆,地上剩兩顆,他想留給她,又怕她吃不完,丟了浪費。
她還在想,沒心思回話。
他舉起手在她面前揮了兩下,她沒反應。
「又呆了。」她常常會這樣,想到什麼新點子或新企劃,就會一逕兒沉思,怎麼叫都不回應,除非想通了。他也習慣了,便不吵她。
看著地上的蕃薯,他突然有個想法。
閃過杜蕾兒,阿力跑出門外,來到田邊,摘了片芋葉再回來。
這半甲余的地,還有附近三座溫室,都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
他從小就喜歡植物……更正,他真正喜歡的是可以吃的植物,舉凡水果、蔬菜、稻米……都在心愛的行列中。
反而一般人喜歡的花卉、觀景植物,他不是那麼愛。
這也就是為什麼家人全把他當怪胎。
程家開的可是連鎖超市啊!要吃蔬菜、水果,在店裡繞一圈,應有盡有,幹麼那樣麻煩,還要自己動手去種?
如果他的興趣是園藝,那還好聽些,偏偏是——下田。
但他也無意開農場,當個全職的農夫。
像現在這樣,偶爾種種田、又管管飛揚的事,他覺得挺好的。
不過他爸媽和妹妹大概會氣死,他們非常討厭他一身的「土氣」。
「阿力,你在做什麼?」杜蕾兒思考片刻,回過神來,瞧見從田里迅速回來的阿力正在剝蕃薯皮,並把它們扳成一塊塊好入口的大小。
「幫你剝蕃薯啊!你不是說主人要招呼客人,這樣你吃起來會更方便。」他說,很認真的樣子。
她情不自禁又笑了起來,說阿力不溫柔嘛,他有時候的行為真是貼心到不行。
她決定了。「阿力,你要不要住到我家去?」剛剛她一直在想,他住在這裡實在不方便,尤其秋天快過了,一旦到了冬季,這樣一間殘破的屋子如何擋得住寒風?
但,他們孤男寡女的,無名無分地同居,難免招人閒話,她有些拿不定主意。
然而,他一番溫柔的行為卻讓她下定了決心。
「和我一起住吧!阿力。」她說。
他一時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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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圓融食品的辦公室裡。
「你邀那個阿力一起住?」戴欣恰有點訝異。
「我瞧他一個人住在破農具倉裡,實在不忍心。而且,他是個好人,我覺得我們就算住在一起,也沒有安全上的顧慮。」杜蕾兒說。
戴欣怡挑了挑眉。「你真的認為他會是住破屋的人?」
杜蕾兒深吸口氣,再抬頭,臉上的神情很堅持。「我親眼看到了。」
戴欣怡不再多話。
「欣怡,我記得你以前在餐廳工作過,有沒有認識什麼手藝一流的廚師?」好半晌,杜蕾兒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以壯士斷腕的口氣說。
「有啊!」
「可不可以幫我找個一流的廚師?」
「可以。」從某方面來說,戴欣怡這個人也是滿厲害的。她做過各式各樣的工作,雖然最後那些公司都以倒閉收場,但她卻因為這眾多的工作經驗,而結交了三教九流的朋友。
並且,那些朋友還不會因分開而斷絕往來。
只是,說實話,努力保持往來的都是對方,她幾乎不與人主動聯絡,但她特殊的性子卻教人印象深刻。
戴欣怡打了一通電話,報上姓名、目的,立即轉給杜蕾兒。
話筒另一頭傳來一個開朗的聲音。「想不到還有人敢僱用欣怡!」
「她有豐富的工作經驗,而且我天生不信邪。」基本上,杜蕾兒算是個頗精明的女子,儘管,她生得一張柳眉鳳目、清靈水秀的可愛臉龐。
「小姐很有眼光,欣恰的工作能力確實不錯,只要你不介意她過去的輝煌紀錄,她會成為你創業的一流幫手。說吧,有什麼是我可以為兩位小姐效勞的?」
「可以請問閣下的經歷嗎?」
「我是法國巴黎裡貝尼餐廳的主廚。」那是法國有名的三星級餐廳。
杜蕾兒當然也聽過那間餐廳的大名,一時間呆了。
「我……不好意思,你的意思是……這是一通國際電話?」
對方哈哈大笑。「從台灣打到法國,不打國際電話似乎不太可能。」
「戴欣怡!」杜蕾兒大叫。
戴欣怡淡淡地接口。「你說要一流的廚師,波比是最好的。」
「我只是要做一個便當。」
戴欣怡聳聳肩。
話筒那一端,有人笑翻了。「欣怡雖然總是面無表情,看來沒什麼情緒起伏,其實脾氣不大好。若有人惹到她,那報復絕對教人畢生難忘。」
「我見識到了。」杜蕾兒說。「不好意思,波比老兄,我們好像沒有合作的緣分。」
「沒關係,能讓欣怡主動打電話給我,已經夠讓我在朋友圈裡炫耀很久了。」
「麻煩你了,再見。」杜蕾兒掛斷電話,一抬頭,戴欣怡正準備往外跑。「你想去哪裡啊?」
她二話不說,衝出辦公室。
「戴欣怡——」杜蕾兒豁身撲過去。
戴欣怡尖叫大笑。
「我掐給你死。」她不停地搔著她全身,搔得她涕泗縱橫。
「不要……救命……」戴欣怡終也忍不住開口求救了。
當阿力扛著一竹簍番茄、小黃瓜來到圓融食品,就看見兩個女人在地上滾成一堆,玩得不亦樂乎。
原來女人玩起來也這麼瘋啊,瞧她們一身泥與灰的。
如果是他母親和妹妹,一定不肯這樣玩,任何一點點骯髒都會讓她們尖叫。
然而,他可一點都不覺得泥土髒。
萬物都是從土地中孕育出來的,大地就像母親一樣,哪裡會髒?
他很喜歡土地,泥沙、落葉、灰塵……全都一樣,看似毫不起眼的東西,其實具有無限的力量。
忍不住,他蹲下身,瞧著兩個玩瘋了的女人,就像兩只可愛的貓咪互相啃咬著玩耍。
她們的頭髮在地上揮掃而過,原本晶亮的髮絲沾上了灰塵,卻無損原本的美麗。
當杜蕾兒的髮髻被戴欣怡抓散,及腰長髮揚上半空,又一絲一絲地落下;他幾乎可以看見那秀髮在空氣間灑下點點芬芳。
他深深一嗅,是他經常在她身上聞到,屬於玫瑰的香氣。
過去,他對花卉並無多大感覺,認為不過就是一些五顏六色的東西集結起來,再噴上一些香香的味道而已,卻比好吃的蔬菜、水果貴上數倍,真叫人不敢相信。
但,那味道附在杜蕾兒身上卻顯得非常吸引人,有一種……惹人心憐、又讓人心動的感覺。
翻滾之中,杜蕾兒的襯衫扣子被拉了開來,露出纖細的鎖骨。
他豁地瞪大眼,沒見過那麼細的骨架,或者應該說……他從沒注意到,原來男人與女人的骨架差這麼多。
他拉開自己的T恤,望一眼厚實的胸膛,再瞧一下她單薄的身子。
她的肌膚也跟他完全相反,顯得白皙、柔嫩。
突然間,他覺得她像一隻初生的小貓,可愛、脆弱,需要人好好憐惜。
「嘩!」滾到一半的杜蕾兒驀地瞧見一雙巨大的雨靴,立刻認出了它的主人。「阿力!」她急著從戴欣怡身上爬起來。
戴欣怡的情況沒有比她好到哪裡去,她的袖子破了,衣服的扣子脫了線,整個人只有狼狽二字可以形容。
但阿力並沒有注意到她,他眼裡只看得到杜蕾兒。
「你還好吧?」在她手忙腳亂間,他伸出援手扶起她,大掌同時拍著她身上的灰塵,並為她拙上襯衫的扣子。
「還好。」杜蕾兒喘著,右手捉著長長的頭髮,左手拿著髮夾,卻發現她玩得全身無力,指頭抖得盤不上髮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