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惜人撐起搖搖欲墜的身子,「我現在可以看我媽媽嗎?」
她才站起,身子就往前傾,小澤原立刻上前,卻被山口英夫一手擋下,並將花惜人摟在自己胸前,那股宣示主權的意圖十分明顯。
「帶路吧!」山口英夫完全不理會小澤原變調的臉,理所當然地命令。
花惜人心繫於母親,以致完全沒有看出這兩個男人之間微妙的變化,也不察自己正依偎在山口英夫的胸前,亦步亦趨隨著他往外走。
一把怒火在小澤原的胸口狂燒,但礙於山口英夫的勢力,他不便表現出來,只能咬牙,努力撐著笑容,引他們去見花月明。
來到母親的病床前,看著母親安詳的睡顏,花惜人的心裡總算有些踏實了,顯然母親沒有小澤原形容的這麼糟。
她輕輕地握著母親的手,來回安撫著,母女之間彷彿得到某種平靜。
這個畫面教山口英夫有所感觸——
也許,花惜人並非他之前所認知的,是株虛華而狡詐的豬籠草。
也許,他該重新認識這個女人。
突然,他被這個急閃而過的念頭嚇了一跳。
重新認識這個女人!?
女人都是帶刺、帶毒的,儘管她鮮艷美麗,但終究還是有毒物!
也許是氣自己記不住教訓,他選擇迴避,卻在走出病房後,聽見屋內傳來花惜人的聲音:
「小澤先生,我母親的情況是怎麼發生的?我總覺得她現在看起來很安詳,這是怎麼回事?」
小澤原一時語塞,但很快找了個理由,「她——她——就是想自殺,然後將多日存放的鎮定劑一次吞服,還好搶救得宜。」
「哦!」她雖然一臉恍然大悟,但總覺得他的話有些漏洞,一時之間卻又找不到破綻。
直覺告訴她,她該為母親換一家療養院了。
她覺得小澤原的話有某種程度的隱瞞,而且最近這幾次他的表現也有點怪,好像故意找她回來似的。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或許小澤原不是壞人,但他藉母親的病與她不時攀談是事實。
他對她有好感,這是她一直知道的。但情感之事,半點勉強不來。如果他一再假藉這名目接近她,她可不想縱容。
這麼做是有違專業的!
門外的山口英夫,清楚地聽見他們間的對話,也覺得這事有些蹊蹺,立刻對身邊的青焰命令道:「調查一下花惜人母親的真實病況,還有小澤原這個人。」
「是!」青焰立即應答。
「準備發動車子。」他又對青焰說道。
「是!」
山口英夫回到病房,不帶任何感情地命令:「我們該走了。」
花惜人撫著母親的手突然鬆開,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們才剛來!她還沒跟母親說到話,她要確定母親真的沒事!
「明天我會再帶你來。」他也不解釋自己獨斷的行為是為了什麼。
「我想再留一會兒。」她不順從道。
「不成。」
「為什麼?」這個人實在太過分了。
「因為你也病了,還在發燒,你難道忘了?或者你想將感冒傳染給你母親?」他說出了事實。
「我——」
「走。」他不由分說地抓過她纖細的手。
小澤原的雙眼再度噴火,山口英夫卻視而不見,硬拖著花惜人離開。
「你太過分了!」她怒道。
雖然他說得有理,但這種我行我素,不顧他人感受的作法,她實在不能認同。
「我不想再抱一個昏倒的胖女人。」他故意激怒她。
「我沒讓你這麼做!」她簡直快吐血。
「你還得照顧你母親,所以必須有健康的身體。」
「你到底是不是人?」她氣得聽不進任何話。
「大家說我是閻羅,你說我是不是人?」他倒有閒情逸致和她抬槓。
她發現她的頭更痛了!「你不要管我!我要回家!」她氣急敗壞地胡亂吼道。
「我送你一程。」他仍不動氣。
「不用!」她斷然拒絕。
「由不得你。」他半點不妥協。
「你——」她為之氣結。
車子就在這時駛近他們,「上車吧。」他命令道。
「我不上!」她仍然拗在原地。
「你希望我的保鑣看到我將你塞進去嗎?」
「你真該下地獄!」
「我已經在地獄。」他一語雙關地說著自己的別稱,以及暗示他目前所處的景況,並作出請進的手勢。
她恨恨地瞪著他好一會,才乖乖的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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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惜人終於在山口英夫的強制護送下,回到住家附近。
一個右轉彎,他的車子駛進一片花海中,一棟小白屋旋即躍入山口英夫的眼中。
霎時,他的心中被一股溫馨所充滿。
這對他而言,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情緒。
他自小家中就富裕,家大宅大,僕人更是多得數不清,而隨著父親的事業越做越大,家中的保鑣更是如潮水,一波接著一波湧進他們山口幫。母親不願他太早涉入「黑社會」,所以堅持提早將他送往美國讀書,並以一般人的身份出入,還加派保鑣暗中保護他的安全。在層層戒護下,媒體幾乎沒有機會拍到他的照片。
而父母親為了訓練他自力更生,自小就嚴厲告誡他,父母對他的照料只到他二十歲為止,之後他的生活所需都必須自己賺取。也因此,在紐約的那段日子是辛苦的,每日的生活不是到學校上外,便是到在外打工。
也因此,白雪當時以為他只是個窮苦的留學生。
兩人分手後,他對女人不再信任,卻也不曾借酒澆愁或自殘。因為她不配,也不值得他為她這麼做!
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攻讀完博士學位,立刻打道回府,父親也在他回去的一年後辭世,他則正式成為山口幫的接班人。
雖然他住在偌大的屋宇中,有僕人服侍、保鑣在側,花園的花草四季繽紛燦爛,但似乎與他完全沒有關係,唯一讓他牽掛的,只有當初要他遠離是非之地的母親。
如今看到這麼一棟小屋宇,微弱的燈光閃現的是小康家庭的難得溫暖,就像貧家的孩子,終於可以在花火節看見滿天煙火的喜悅,而身邊的嬌小人兒亦如手中的仙女棒,閃著金光,照亮了他曾經失去的信賴與對愛的動力。
突然間,他好想將這個女人拉進自己的胸膛,狂烈地吻她,直到彼此喘不過氣。
他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瘋狂念頭,給嚇了一跳。
他以為他的愛與情已死,再也不可能對任何一個女人動心,可是她花惜人卻悄悄推倒他已封死的心牆。
他會因她的話或怒或喜,會因她的健康或憂或急,甚至連她小窩的燈光,也可不費吹灰之力照進他黑暗了許久的心靈深處。
看著她的背影,他感到這個嬌小卻個性堅強的女孩,的確與眾不同。
於是他決定進她的屋子,一探究竟。
他想瞭解自己究竟是一時的迷惑,還是另一個春天的來臨。同時也看看她到底是蒔蘿,還是豬籠草。
「我送你進去。」山口英夫收起複雜的心情,望著疲憊的花惜人。
這一路上她幾乎不曾真正的休息過,連黑眼圈都冒了出來。
他很想平撫她的疲憊,但手才輕輕一揚,就立刻又放了下來,因為他仍在抗拒她對自己的影響。
花惜人當然不知道他複雜的心緒,再一次聽見他固執己見的說法,她本想反駁,最後還是作罷。因為這一路上,山口英夫總是命令她做這、做那,儘管她一再反抗、激辯,最後的贏家還是他。
唉!爭,只怕是再一次的心力交瘁。
一連多天的過招,她知道山口英夫是個極難妥協的人,要他讓步好比六月雪,但她可也不想讓一個男人就這麼登堂入室!
或許她可以試著以禮相待,再不就淡漠以對,藉此驅離他或是阻止他不該有的霸道行為。
她決定先採取疏離而不失禮的方法,杜絕他踏入她的世界!
「山口先生,非常謝謝你這一路上的照顧,」她向他行了個九十度的躬,又繼續說道:「但我是一個單身女子,不方便請你入內,也希望你送至此即可。」
山口英夫看穿她的伎倆,刻意漠視她的冷淡,仍決心一探究竟。
「不客氣,我堅持送你進屋。」他語氣平淡,但仍夾著不容錯辯的堅定。
「山口先生,你——」她用力吸了口氣,思忖現在該以什麼方式趕走他,卻被他的下個動作所打斷。
「鑰匙給我。」他已伸出手。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生氣了!「你總是這麼為所欲為嗎?」
「你現在很虛弱,我不想和你爭,鑰匙交給我。」他不直接回答她的問題,既不惱也不怒,只是一意地命令她。
她突然用皮包砸向他的大手,「你這個霸道的壞東西!」
她這個動作,看在不遠處的青焰等人眼中,直替她捏了把冷汗,因為此舉可是犯了少主的大忌。
但山口英夫什麼也沒有做,僅是抓過她的皮包,拿出鑰匙打開門,半推半拉地將花惜人拉進了屋內,同時也將保鑣們鎖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