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乖,也不惹媽媽生氣,那為什麼爸爸還不接我們到你那兒去住?我們班上小朋友的爸爸媽媽都住在一起,我喜歡住在一起,為什麼不可以?為什麼嘛?」她的唇扁了扁,十分委屈狀,看得邵飛好不心疼。
「會的!我們會住在一起。」他很有把握的口氣,令沈馥為他翹起大拇指。
沈馥將諒諒帶走,邵飛的心情更加低落,林怡芝帶著微笑坐到他的對面椅子上。
「情況好一點了嗎?」
「你說呢?」他無奈的把杯中的酒一仰而盡。
「少喝一點,喝多了對身體不好。」
「謝謝。」他真的很感激林怡芝和沈馥不時的關心和支持。
「你有沒發覺柔兒有什麼不對?我是指——」
「柔兒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他的心幾乎跳到喉嚨。
「呃,不是……是,唉!怎麼說才好?!」林怡芝的無措表情讓邵飛更加焦慮。
「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建議你多加關心一下柔兒。」
「怡芝,到底什麼事,難道不能直截了當的說嗎?」
「這目前也只是我的揣測,在沒有確定前我不敢亂說。」
「到底是什麼事?」
「我懷疑柔兒她——她懷孕了。」
邵飛興奮得差點打翻桌上的酒。
「自從上次的事之後,柔兒就不再把心裡的話告訴我們了,如果她真的懷孕,也不可能讓我們知道,所以——」林怡芝見到陳柔兒走向演奏台,連忙抿抿唇壓低聲說:「我話就說到這兒,你自己看著辦吧!」
邵飛簡直要雀躍三尺了。
孩子!這個孩子可能是他和柔兒之間關係的轉機,如果真如林怡芝所說的,他真應該膜拜上天的慈悲了!
☆ ☆ ☆
陳柔兒看著婦產科醫生開開合合的嘴巴,左一句恭喜右一句叮嚀,只覺得想大笑,然後再痛哭一場。
上天到底是怎麼和她開這個玩笑的?在這個節骨眼上竟讓她孕育著邵飛的孩子!太可笑、太可悲、太可恨了!
她不能要這個孩子!她自己警告自己。
終於她像下定了決心似的,鼓足勇氣提出墮胎要求。
「你真的打算這麼做?」醫生推推金框的眼鏡,一臉迷惑,「這種事必須要慎重考慮,我還是建議你回去想個兩、三天,如果到時候你還是這麼決定,我再介紹專門醫生給你,但是我必須把話說在前頭,做這種手術有時也需要靠運氣,有不少女孩子為了它甚至喪失了性命或導致不孕症,總之還是考慮清楚得好。」
「不會考慮了,我決定好了。」她不能因害怕而動搖意志。
醫生搖搖頭,決定還是勸勸她,這是一個婦產科醫生該具備的道德。
「今天我是不會贊同你的決定的,反正你才剛懷孕,回去想個兩、三天還是不遲的,如果你回去之後仍執意如此決定,你再來找我,到時候我不會再勸你的。」
陳柔兒看出醫生的好意,點點頭走出醫院。
也許再讓他留在肚子裡幾天也是對的,畢竟他是她體內的一塊肉,雖然並未成形,可是他也有要求生存下來的權利,若不是在這節骨眼上,她會很高興有了他。
原諒我,寶寶!她按著小腹痛心的懺悔。
也許是情緒過於激動,加上白花花的艷陽,還有路邊賣蔥油餅小攤上傳來的油味,令她的胃又翻騰起來,甚至不斷的乾嘔,讓她覺得自己彷彿快窒息似的。
這就是害喜嗎?瞧她真沒資格當母親,前些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吃壞了肚子,生了病,可是也怪不了她,她懷有諒諒的時候什麼症狀也沒有,就因如此,一直到醫生宣佈,她才知道自己竟有了身孕。
那次對她而言是悲慘不想再回想的記憶,卻沒想到五年後她竟又重蹈覆轍。
想至此,她又氣又怕,對著自己的小腹忿忿捶了而下,但又愧疚得淚水盈眶。
忽然,一條手帕遞了過來,她猛地睜大雙眼,赫然發現邵飛竟站在她面前。
其實邵飛已跟在她身後很久了,從她出門一直到婦產科,他幾乎都守著她。
「哼!」她將他的手打掉,一古腦的怒氣無法壓抑地衝了上來。
從剛才她步出醫院的表情,還有她嘔吐的狀況,加上她對著小腹捶打的動作,已經明白地告訴邵飛事實的真相。
但他不敢打草驚蛇,免得又傷害了她。
現在的她是脆弱而憤怒的。
「你杵在這兒作什麼?我不需要你在我面前惺惺作態,我不會上當的!」
孕婦的脾氣都不好,所以邵飛十分能體諒。
「這裡太陽大,我的車子就停在前頭,有什麼事我們上車再說。」他很怕她會暈了過去,她蒼白的臉色幾乎絞緊了他的五臟六腑。
「要坐車我會自己叫,不用你管!」她說著就要越過他往前走,不料邵飛手臂一橫,擋住她的去路。
「柔兒,難道你一定要這麼仇視我?法官就算要判一個人死刑,也得給他上訴的機會,而你竟能如此狠心。」要不是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他會將她硬拖也要拖到車上去。
「狠心?我懷疑你的字典裡沒有這兩個字。」
「柔兒!」
「我要回去了,等一會兒還要到幼稚園接諒諒,你少浪費我的時間。」她用力撥開他的手又向前一步,邵飛緊跟著追上來。
「你不要跟著我好不好?拜託你離我遠一點行不行?」她咬著牙,要不是路上行人很多,她真想對他尖叫。
「不好!不行!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能放得下心?」他快被她逼瘋了。
「我什麼樣子?!」她硬著嘴,心裡卻自忖:他該不會知道她懷孕的事吧?
果不其然!
邵飛知道若不說出來,自己會控制不了的。
「為了孩子!」
「孩子?哈!」她故意四兩撥千斤,心虛的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如果你再不讓我走,諒諒會擔心的。」
「我說什麼你會不懂嗎?」他忍無可忍地拉住她的手將她一帶,胸抵著胸、面對著面。「你敢看著我說你肚子裡沒有一個新生命嗎?」
「你……你……」她不能說出真相,決定抵死裝傻到底。「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不懂?」
「那你告訴我,你剛才為什麼要上婦產科?」
他果真跟蹤了她?天!她氣炸了!
「你憑什麼跟蹤我?啊?」她渾身發抖,只差沒七孔冒煙。
「憑我是孩子的父親,憑孩子流著我的血液。」
「你作夢!」完了!說溜了口,不過她硬轉的吼著:「我不知道什麼孩子不孩子的,你少自以為是,我告訴你,沒有孩子就是沒有孩子!」
「好,那我們現在一起進醫院去查個水落石出,如果沒有孩子,我就不會再打擾你。」這下糟了!他話說太快了,出了語病。
「你說沒有孩子就不再打擾我?」她抓住話柄。
「我……」他真想咬斷自己該死的舌頭。
「大丈夫說話算話!」她逼著他。
「柔兒!」
「好,我告訴你!」她豁出去了。「我是懷孕了。」
「真的?」他只差沒跳起來。
「不過,我不會生下他,我和醫生約好了,過兩天我會拿掉他,你千萬別食言而肥。」
「你說什麼?」他毛髮俱張。
陳柔兒抬高下巴,眼中的黑潭散發出冷冽的寒意。
「我——要——拿——掉——他!」
「你敢!」邵飛臉上的線條拉得緊繃,令人望即生畏。
「我有何不敢?孩子是活在我肚子裡,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她痛恨地回瞪著他。
「你明知道他是活著的,卻忍心扼殺他?」
邵飛的話像把利刃插在她心口上,她也不想,問題是說出的話如潑出的水,再也收不回來了。
「我不准你這麼做,我不准!」他的神情有一剎那顯得無助,但是他不能有一絲的軟弱,否則他不只保不住這條小生命,就連僅存的希望也化為泡沫幻影。
「柔兒,算我求你,別傷害孩子,他畢竟是無辜的,他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可是他卻有要求生存下來的權利,難道你真可以如此忍心將他拿掉?」他啞著聲音求她。
邵飛的一席話令陳柔兒的心開始動搖,但是她立刻以一種驚人的毅力穩定自己搖晃的意志。她不要被說服,她不要再心軟,永遠。
「人只要傻過一次就夠了,不會再傻第二次了!」
邵飛全身的血液倏地被抽走,垮下的雙肩像只了無生氣的鬥敗公雞。
「我真的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個結果,你讓我覺得我像個劊子手,扼殺他的不是你卻是我!」他轉身踉蹌離去,似乎已見到一個活潑可愛的生命毀在自己手上。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陳柔兒臉色灰白,怔仲了許久,她突然覺得好笑,此刻的她應該感到滿意、高興,所以她想笑,可是為什麼她卻笑得悲傷難抑、痛楚難當,甚至淚濕衣襟?到底為什麼?為什麼啊?
☆ ☆ ☆
這下當真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
什麼樣的結局,溫德明和林怡芝一夥人中都試想過了,但萬萬沒想到竟會是最糟、最教人痛心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