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沒有忘。」她蹙起兩道秀眉。「可是我也不能夠一下子把李家的經濟大權 全交給你,畢竟媽今天早上才剛走,而且還有黃伯--」
「呸!」李家生啐了一口悻悻然道:「我不管那麼多,你最好乖乖的把錢全交給我 ,至於以後的事,你自個處理。」
「可是--」
「拿來!」他語氣強硬,一副不容任何人置喙的態度。
「全在陳伯那兒,我還沒去跟他核對帳目。」
「那就快去啊!」李家生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字的說:「我是沒什麼耐性的 人,你最好明白這一點。」
「如果媽或陳伯問起--」
「那是你的問題!」他回答得夠快、夠絕。「還有,想辦法叫陳伯退休回去養老, 那老小子,我早就看他不順眼;錢是我們李家的,他可比誰還摳得緊,真他媽的無聊! 」
李家生的嘴臉令林怡芝倒足了胃口,李家是注定要敗在他的手上。
而她也是罪魁禍首之一。想到李太太對她的信任,她就感到汗顏萬分。
「快去!還杵在這兒做什麼?難不成想陪我上床去--」
沒敢再多停留片刻,林怡芝捂著耳朵急衝出去。
而李家生如魔鬼般的笑聲緊跟在後。
☆☆☆
入伍才一個禮拜的溫德明馬上因胸部舊疾復發而又進了醫院。
經過醫生的再三診斷,他由甲種體位降至丙種體位,而免服兵役。
接到這個消息,溫德明臉上充滿了驚喜。
因禍得福了是不是?
「真是丟盡溫家的臉了,為了一個女人把身體搞成這個樣子,還當不了兵,這消息 傳出去,我的臉往哪兒擱!」溫港生是在借題發揮。
自從從李家的婚禮硬將溫德明架回來後,兩父子就不曾再開口說過一句話。溫港生 一直希望能籍著兩年服兵役的日子,將溫德明和林怡芝的關係斷得一乾二淨,卻萬萬沒 想到人還是有失算的時候。
「這也沒什麼好丟臉的,現在有不少年輕人都為了免服兵役花招百出,增胖、減肥 的,甚至還有故意動手術把兩眼視力搞差,像葉太太的兒子就是如此。」溫太太指著不 吭氣的兒子反駁著:「而且德明也不是故意不去當兵,你不關心他身體的狀況,還擔心 面子問題,真不知道你這父親是怎麼當的。」溫港生被妻子的話激怒了,雙眉一揚,指 著溫德明忿忿地說:「那你怎麼不問問他這個兒子怎麼當的?給他念了這麼多年的書, 難道連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個道理都不懂?枉費我對他的期望!」
「德明會受傷也不是他願意的。」溫太太護子心切地嘟嚷。
「是不是都無所謂了,反正從現在起,一切都得聽我的安排。」溫港生的聲音給人 一種不可抗拒的感覺。「身體養好一點,就馬上出國去給我深造。」
「我不會去的!」一直沒有吭氣的溫德明終於開口了,很堅定的重複一次:「我不 會去的!」
「德明--」溫太太拚命用眼神示意他,但他卻故意忽略。
「我不會去的!」他還是沒有改變口氣。溫港生氣炸了,在他還沒爆發前,溫太太 已搶先問兒子說:「你不出國去深造,莫非你有什麼打算?」
「我要回尹大夫那兒繼續學習。」
這一次溫太太也覺得他過分些,不由得提高音量叫了一聲:「德明!」
「媽,我十分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麼!」
「你清楚?!」溫港生簡直暴跳如雷,吹鬍子瞪眼的。「你是中了蠱、鬼迷心竅了 。你一心還掛意著那個女孩子,你以為我不知道?」
「德明!人家都嫁人了,你怎麼還這麼執迷不悟啊?!」
「媽,不是我執迷不悟,而是我對她有責任--」
「責任?!」溫港生恨不得拿個什麼東西往他頭上敲,看看能不能敲醒他。
「你對她有什麼責任?!說不定她早把你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會!怡芝她不會的。」他很有信心。
「她最好是忘了你,否則--」溫港生沒有把話說完,只是定定地看了溫德明一眼 ,然後拂袖而去。
就這一眼便已足夠。溫德明從腳底冒出一股寒氣,直逼背脊,一種不安、害怕的情 緒高張;就連一旁的溫太太也蹙起眉心了。
第六章
攬了李家的經濟大權,李家生不可一世的飛上了天。
大把大把的鈔票像當冥紙般灑,原本嗜賭成性的他,立刻開始豪賭起來,夜夜笙歌 ,甚至也開始吸毒品。
現金花完,他開始簽借條,三天兩頭就有人來李家索債,林怡芝應付得手腳都發軟 。
「少奶奶,你要勸勸少爺,不然這麼下去,李家遲早會被敗光,要是太太知道了, 會很傷心的。」黃媽看不下去了。
「我會勸他的!」林怡芝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其實她怎麼做,都是痛苦的。
縱容李家生揮霍無度,她對不起李太太的交代。但是如果不這麼做,李家生根本不 會輕易放過她。
她到底應該怎麼做?
「少奶奶,你要出去?」經黃媽的提醒,她訝然發現自己竟不自覺的往外走。
「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興起這個念頭,總覺得好想走出這個家;在這屋 子裡,她不只快喘不過氣,她怕自己會悶出病了。
也許她早已生病了。
這幾天,她渾身不對勁,不知是壓力過大,還是天氣過熱,每天昏沉沉,老想睡覺 ,胃口又極差,吃什麼東西都反胃。
「要不要我讓阿珍陪你,你臉色不太好。」原來黃媽也察覺到了。
「不用,我只是隨便走走、透透氣。」她突然好想去溫德明帶她去的竹林。
溫德明,這個名字令她的心湖再度泛起漣漪。
竹林、小溪仍和往常一樣,但是她的心境卻大大不同了。
自從婚禮上一別,她就不曾再有過溫德明的消息,由尹大夫口中,她知道他服兵役 去了。
他還記得她嗎?
也許他早就把她給忘了,不然為什麼連隻字詞組也沒有?
她順手摘了片竹葉把它折成船型,放逐在流水中,任它漂離遠去。
「山桃紅花滿上頭,濁江春水拍山流,花紅易衰似郎忘,水流無限似儂愁。」
望著漂走的竹葉帆,她忍不住悲慼的念出這一厥詞。
「你是在責怪我沒有消息嗎?」耳畔出現了一個聲音。
林怡芝不斷的深呼吸,也無法平撫自己已漏了節拍的心跳。
「換你心為我心,始知相憶深。」
林怡芝一顆心緊縮,淚珠翻過她的眼眶滾落下來。
「怡芝!」
林怡芝把手指勾成圈咬在口中,遲遲不敢抬起頭,只因她怕是自己的幻覺。
「怡芝!是我!」溫德明蹲在她身邊,傳達訊息給她。
林怡芝轉頭凝視他,足足三分鐘不能言語,眼眶裡的淚水來回滾動著,不敢用力呼 吸,怕眼淚掉下來,更怕一眨眼,一切只是幻影。
溫德明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目眶也泛起了淚光。
「真的是你嗎?」她好像還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甚至還伸出手想摸他的臉, 但手卻在半空中停住了。
「是我!是我!」溫德明握住她的手,把它貼在自己的臉頰,讓她冰冷的小手感覺 到他的存在。
「你不是去當兵了嗎?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你又怎麼會在這兒?」他不答反問。
「我--」她垂下眼瞼,淚水一滴滴順著臉頰流到胸襟,形成一片水澤。
「怡芝,我好想你。」
林怡芝柔腸百轉,怔忡地看了他許久。
他想她,如她想他;他沒忘記她,如她沒忘記過他。
「你走吧!」她突然以驚人的毅力將心中的情愫隱藏,冷酷的趕他。
「這一次,我是不會走的。」他的口氣、他的眼神都是這麼一致的。
☆☆☆
往事一幕幕重現。
雨絲不知何時飄落下來,慢慢的凝結成珍珠般的雨滴。
林怡芝像驚覺到什麼似的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沒有多想的就打開門。
溫德明就佇立在門口,雨絲飄落了他一身。
「你怎麼還在這兒?」
上帝!他該不會從昨天分手就站在門口站了一夜吧?
他嘴角揚起了溫柔的笑,舉起雙手說:「我買了你愛吃的饅頭和豆漿。」
淚水再度模糊了林怡芝的視線。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不值得的。」
「值得的!」他放下手中的東西,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深情至愛的吻著她的髮絲。
成串的淚珠沿著林怡芝的臉龐,滑向他的肩頭,濡濕一大片……☆☆☆
噩運之神好似特別愛纏上林怡芝。
黃媽興沖沖的煮了一碗鮮魚湯,才端到林怡芝面前,她像聞到什麼毒氣似地摀住鼻 子、衝入浴室乾嘔了一陣子,由於她肚子裡沒什麼東西,所以就只吐了幾口酸液。
「少奶奶,你……不舒服?」黃媽跟在她身後問。
「沒事--」她才瞄到那碗魚湯,那魚腥味又令她胃中一陣翻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