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華雖然有我這個不成材的阿瑪,但好歹有個格格頭銜,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愣愣地看著她,似是難以相信向來被禁足的她,會出現在他眼前。
四周沒有半點聲息,極度安靜也是一種壓力,鳳華的心也在此刻變得脆弱而無助。
他那一雙幽黑的眼睛,彷彿直透看穿她的內心。「我想見你……」她喃喃道出自己的來意。
方淮望進一雙溢滿情意的眼睛,一時間不由得微微屏息。
她眼裡一汪盈潤水波,蕩漾在他的心湖間,他的嗓子立時有些微澀,覺得承受不住,只能又別開眼去,斂了心神,冷漠疏離地說:「不知道鳳華格格特意來找在下,所為何事?」
鳳華立刻變了臉,面色發青,緊咬著唇!他竟然這樣稱呼她?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她頓時激動不已,忘了所有矜持,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衣袖,脫口而出:「方大哥,我喜歡你,我發現自己很喜歡你!」
生澀卻又真情流露的告白令方淮一愣,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定定地望著她,然後皺眉側頭,躲開她的碰觸。
「格格,恕在下不明白你所謂的喜歡是什麼意思。」此刻,他內心百感交集,複雜的情緒奔騰翻湧,卻只能說出這句話。
她焦躁尷尬地想要解釋藏在心底的愛慕之情,但話到嘴邊卻……
他的眼底有種憂慮和困擾的神色,她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難道就因為她說喜歡他?
「我不要進宮選秀,我不要嫁給皇上!」只見鳳華一臉認真,眼神閃著無比的堅決,喊出內心真正的想法。「我只想與你在一起,只要有你,我天涯海角都願意去,其餘的榮華富貴、地位權勢,我一點都不想要!」
他沉默了一會,平靜地將自己的目光從她身上轉開,無聲一笑,但這抹笑意卻是充滿著嘲笑。
「一個從未出過北京城半步的貴族千金,竟學人談天涯海角?天涯海角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美好,是一處沒有高床軟枕,沒有錦衣玉食的世界,你可以忍受一輩子嗎?格格,別天真了!」
他無法像她一般直接傾吐自己心裡的感受。向來以嫁進皇宮為妃為後,作為人生目標的鳳華,豈會輕易放棄這根植在她內心十幾年的念頭?
就算現在的她說會一心一意愛他、跟著他,也只不過是一的迷惑,日後她一定會後悔的!
他不想因為一時的情動和私心,誤了她的終身幸福。只要她能幸福,就算眼睜睜看她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也甘願。
鳳華盯著對她冷言冷語的方淮,平日柔和細長的眼眸,如今愕然地大睜著,裡頭藏著滿滿的驚慌、失望、軟弱……接著眼淚便悄然落下,濡濕她原來羞紅的臉。
「無論我如何做,你也不會喜歡我的,是嗎?」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對他說出自己的心情,可是他為什麼表現得那樣不在乎、那樣冷淡?
「是。」他決絕回答。
「你……不是吻過我、對我百般溫柔的嗎?」
方淮心猛地一震,卻沒有避開她最後一次試探的視線,差點動容的面孔又板了起來,狠狠拒絕她的愛意。
「格格,假如你如此介意在下因一時興起而冒犯了你,那儘管降罪吧,但那根本就不是愛,你別誤會了。」
「一時興起?」她差點站不穩腳。
「你將要進宮選秀,不應白費心機在別人身上,且在下豈敢喜歡身為金枝玉葉的格格。」
鳳華原本緊揪住他衣袖的手,緩緩縮了回來。眼前清冷高大的身影,散發著一種無可拉近的距離,俊秀的臉上總是帶著的溫暖神色也沒有了。
她緊盯著對方再也找不到一絲情愛的無波瞳眸,淚水若決堤般一滴、二滴無聲的落在衣襟上。
「是嗎?原來只是我自作多情……」她小聲地低喃,嘴角勾挑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格格的情,理當屬於皇上;棲身之所,理當是皇宮。」
「是,我根本就不該妄想得到愛情。」鳳華恍然地低喃。「我的人生早就不屬於自己了……」
她知道現在自己肯定很醜,她不想讓方淮看見自己最狼狽的神色!她懊惱地咬著唇,提起裙擺衝了出去!
方淮見到她傷心欲絕的模樣,差點又想將她擁人懷裡,可是理智告訴他不能,否則剛才刻意表現的決絕肯定會功虧一簣!或者這樣做是最好的,她可以全心準備選秀的事,為家族博得光榮,他也可以繼續過著他沒有牽絆的日子。
一路上,佟王府有些婢女和侍衛見到衣著光鮮的鳳華,紛紛向她請安,但她只是匆匆跑過,一刻都不願停留。
眾人向她投來訝異的眼光,也不解為何來府時掛著笑意的女子,離開時竟會淚如雨下。
華燈初上,夜色昏暗,書房傳來一聲輕幽的歎息,似乎正呼應著遠處哭泣著的抽噎聲。
但明天,又會是嶄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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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策馬經過的濟真和方淮,在北京城郊見到一官轎隊伍突然遭受襲擊。
轎夫和侍從都受了重傷,只剩下文質彬彬、手無縛雞之力的禮部尚書,在刀鋒下嚇得臉色蒼白。
「大膽,竟敢謀害朝廷命宮,該當何罪!」方淮大喝一聲。
一陣輕風吹過,同行的濟真忽地眼前一閃,原來方淮已長劍出鞘,雙腳猛蹴鞍蹬,反身躍下馬背,朝狂徒殺去。
濟真對方淮迅速的動作和狠勁有點意外,因為他這向來性如清風的師兄,看不慣殺戮的場面,總覺能不出手就不出手,也鮮少向人動武。
但此時,方淮腳起刀落,只聽劍風凌厲,一下子便解決好幾個壯漢。那些人見方淮劍法了得,欺不上前,轉移目標,一致向禮部尚書圍去。
「師兄,接著!」濟真拿出自己的長劍,扔向方淮。
方淮左手接劍,只見雙手所持的長劍薄尖而亮,當作雙刀而用,在劍光點點的打鬥過程中,人隨劍走,有如游龍,招招都是致命的殺法。
他狂喝一聲,反手一刺,透入了敵方頭子的小腹去,接著健腕一抖,架著由左側劈來的一劍,趁對方退閃時,就在這剎那間的空隙,連劍猛刺,順勢插進敵人胸膛。
在方淮凶悍的攻勢下,四周傷兵個個不停地倒下,瞬間落下的雪花,夾雜著血水,場景實在慘不忍睹。
方淮快如閃電般解決了共二十多名硬漢,禮部尚書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這……這不是方淮公子嗎?」禮部尚書終於認出了救命恩人,詫異地再三確認。
在他的認知中,這名皇宮的貴客總是溫文淡漠,笑容滿面,舉手投足都有不凡的貴氣和睿智。雖然他不至於有一般書生那種迂腐的感覺,但他沒想到方淮也是個武林高手,一點都看不出來他竟身懷精湛的武藝,殊不知他也可以變得如此悍然、如此心狠手辣。
出了一身悶氣的方淮,稍稍調節適才過於激烈的內息後,便收起長劍,向對方拱手說:「正是在下,王尚書沒大礙吧?是否需要我幫您把脈?」
「不勞煩方公子了,閣下奮不顧身的救援,我甚是感激,還請方公子放心。」王尚書見到走來的濟真,連忙恭敬地行禮,態度明顯與剛才對方淮有些迥異。
「下官見過郡王爺,郡王爺吉祥!」
方淮神色一變,面露鄙夷之情。
「王尚書,沒事就好了,不用多禮。既然沒事,趕快回城內去,派人來收拾一下吧。」
「下官知道,這就先告退,改天上門答謝兩位。」
濟真客套地笑了笑,揮退王尚書,心思卻放在看來滿懷心事,心不在焉的方淮身上。
鵝毛般的雪花落滿方淮雙肩,其衣服下擺亦染上斑斑血跡,和白雪呈現強烈對比;另有幾絲無奈和惱怒纏繞在其眉間。
「莫非在這尚書的眼中,就只有你這個郡王爺?」方淮突然說。「明是我出手相救,卻對我視若無睹。一個爵位,真如此重要?」
濟真頓了一下,才回應道:「天下間膚淺的人是何其多?在這京城之中,自是不例外。」這道理,成熟的師兄豈會不明白?可是他又為何在當下,才突然感慨起來?
濟真早就感覺到,師兄近來顯得有些沉鬱,加上剛才那情況,他更肯定師兄是心有所感,所以才借題發揮,欲利用殺敵以紆解鬱結。那王尚書表現出這厚此薄彼的態度,想必更令他氣結吧?
惹師兄心情飄忽不定的罪魁禍首,應該就是那鳳華格格吧?自從師兄認識鳳華格格後,不自禁流露出更多情緒,不再對事情滿不在乎——
因為,師兄喜歡上這位鳳華格格了。
可是,鳳華格格偏偏有個好攀龍附鳳的父親,而師兄卻不是那種強奪他人為已有的男人。在這種複雜的情勢下,他對她的愛戀必然會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