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來談判的,而是來告知的。
她要告訴段人允,她已經不要他了、不希罕他了,若她不說,明日,或後日,或後後日,這些話同樣會從段人允的口中對她說出。
所以她要先來一步,因為她是從不認輸的,即便其實她是輸了,她也要硬拗,就如同她明明是在乎他的,卻一定要拗成她別有所愛,已經不將他看在眼裡一樣……
她忽然欽佩起流落民間的永和來。
膽小怯懦如永和,居然有勇氣追求自己的真愛,不像她,她什麼都敢,就是不敢追求她心中所愛。
而那所愛,近在咫尺,卻彷似在天涯。
「段大哥,我們出去喝茶好嗎?」
聽到女子輕軟如黃鶯的嬌聲,長廊這頭,琤熙乍然止住了腳步,瞬間感覺到渾身緊繃。
是他們……
是段人允和紀心妍。
如同府裡的傳言,他們幾乎已經住在一塊了。
「才剛回來,妳不累嗎?」
回程時,他欲先走一步,她說什麼也不願讓他先走,執意隨行,並且保證身子承受得住路途奔波。
而說也奇怪,她動不動就頭暈的毛病真的沒再犯,他們沒用多少時間,便順利回到京城。
「有你陪著,怎麼會累?」紀心妍嫣然一笑。
聽到這裡,琤熙先是看到熟悉的白衫衣角飄揚,然後距離幾步之遙,與並肩而行的他們相遇了。
她看到身形嬌娜柔弱的紀心妍像個小妻子似的伴在段人允身邊,臉上充滿了笑意,頰上有著桃花般的紅暈。
一見到琤熙,段人允就定定的看著她,欣喜不假掩飾地浮上他的俊顏。
他日夜企盼的倩影居然會主動上朝陽軒來找他,他真是喜出望外。
琤熙看著他久違了的俊帥臉龐,感覺到心頭一揪。
她清了清喉嚨,下巴驕傲的抬起。
「我有話要對你說,可以單獨談談嗎?」
都要走了,還臉紅心跳些什麼啊……她不瞭解自己,真不瞭解。
紀心妍一顆心提到了胸口。不要,不要答應她……
在紀心妍屏息等待之中,她看到段人允點了點頭,她整個人洩氣的垂著肩。
他們要談什麼?
為什麼永樂公主特別要求要單獨談?
一回來,她就命佩吟馬上將段人允已向她求親的假消息放出去,還特別去找打掃落暉軒的婢女閒聊,難道永樂公主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嗎?
她瞅著精神抖擻的段人允,忽然湧現一股無力戚。
跟她在一起的漫長路途問,他從未像此刻這般神采奕奕。
第十七章
紀心妍在段人允的示意下離開了。
精巧的迴廊,欄下種滿了翠葉交纏的蘭草,廊榭邊覆蓋著紫籐,四處搖曳著花影,都是花蔭。
琤熙嗅聞到花香幽遠,眼前又站著她的意中人,明明很心動,但一想到待會要講的是多麼殺風景的事,她命令自己板起了俏臉。
她無聊的希望他們可以在不融洽的氣氛中達成她「休夫」的協議,最好可以惹他生氣,或許他們會動起手來……這麼一來,她回宮後就不會再想他了。
當然,這只是自欺欺人,畢竟洞房那晚他還不是打了她,而她還不是一直想著他,直到如今……
她悵然地想,就算今天他們把對方打得半死,今生今世,她大概都不能忘記他了。
「妳想跟我說什麼?」
段人允專注的看著若有所思、滿眼感歎的她。
他的眼神熱情,語氣溫存得不可思議,且帶著很大的鼓勵性質,鼓勵她將想說的話說出來。
看他的樣子,是很急於要她成全他們吧!琤熙下巴微抬,斜瞅著他,不置可否地輕輕哼了一哼。
「紀姑娘挺不錯的。」她言不由衷地說。
他潦草的應了一聲,對這個開頭根本不感興趣,急於想聽她說別的,那些「別的」,那些應該要解開的誤會,才是他想聽的。
她的下巴又抬高了一些些,雙手背在身後,一副高高在上,有度量的模樣。「既然你也同意她挺不錯的,想必你對她已經有了安排,本宮決定成全你。」
劍眉蹙起,他的眼光在她臉上梭巡。
「什麼意思?」
她要成全他和心妍?
成全他和心妍?
琤熙迎視著他尖銳的目光。「意思就是,現在是履行我們協議的時候了。」
聽到她願意成全他和紀心妍,他不是該高興嗎?為什麼反而皺起了眉頭?
協議……他的心一沉,身子微微一震,僵了好半晌。
「再說的清楚一點!」他粗嘎的命令。
她不會是那個意思,她絕對不會是那個意思!
「你明明就知道的啊。」琤熙揚了揚眉梢。「當初我們協議好了互不干涉,你說,日後若本宮想離開丞相府時,告訴你一聲,你會想個不壞本宮名節的好理由讓本宮自由,而本宮說,日後若你另有喜歡的女子,只需告訴本宮一聲,本宮會成全你。」
「然後呢?」他的眉峰聚攏了,額上的青筋又隱隱浮現。
該死的!
難道她今天找他單獨談,是為了要他實現當初他所說的話?
「你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子,就是紀心妍,而本宮也有了意中人,就是慕容雪平,現在本宮要成全你,你也成全本宮,我們好聚好散,留下一段佳話,但因為這段姻緣並非出於本宮的自願,所以由本宮休了你,男子漢大丈夫,毋需跟小女子計較,你應當沒意見吧……」
聽她說的頭頭是道,他幾乎快發狂了。
「去妳的好聚好散!」他的胸膛一陣起伏,他大步向前,狂怒的抓住了她的皓腕,聲聲責問:「我們何曾聚過?現在又為什麼要散?」
琤熙被他霍然的逼近嚇傻了。
他在生氣?
他為什麼要生氣?
是因為她說要休了他,所以他惱羞成怒了嗎?
「說話啊!妳為什麼不說話?」他狠狠的瞪視著她,握住她手腕的大掌,益發不留情地收緊。
「妳究竟有沒廉恥之心?妳身為將軍夫人,身為我的妻子,居然敢在我面前承認有別的男人,妳將本將軍置於何地?妳將丞相府的面子置於何地?!妳真的是一個公主嗎?我很懷疑妳的教養在哪裡!」
他渾身怒氣的責問著她,語氣急促而高亢,但眼底卻掠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難道她已經不愛他了嗎?
難道為時已晚,她真的已經愛上慕容雪平了?
不!
他絕不接受這事。
「放手!」琤熙拚命掙脫,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她重重的呼吸著,心裡的怒氣不亞於他。
又是面子!
她就知道他絕不會為了她要離去而生氣,而是為了面子掛下住而生氣。
不過他做得好,做得非常之好,這麼一來,她可以走得更加沒有留戀……
「無話可說了是嗎?」他嚴厲的抨擊她,眼神進射出殺氣騰騰的怒光。「紀心妍確實比妳好,也確實比妳適合做將軍夫人,至少她不會像妳這般水性楊花--」
「住口!」
她氣得渾身打顫,揚起手,想給他一巴掌,手卻被他牢牢的抓住。
他的俊臉陰沉,眼神冒火的、凶暴的瞪著她。
「妳休想打我!」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年少氣盛的他,從沒被人這麼踩在腳底!
不必解釋,也不必澄清,因為她已經別有所愛,再說什麼都是自取其辱,他有他的自尊,他不會要施捨來的愛情!
他漸漸冷靜了,俊挺的面孔透出一股決絕。
「要離開相府,如果這是妳想要的,本將軍成全妳。」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但說得清楚。「不過妳別想休了本將軍,我會休了妳!」
她立刻甩開他的手,昂起下巴,恨極的說:「好,本宮等你的休書。」
她撇開眼,一掉頭,飛奔而去。
他恨恨的搥了一下廊榭,紫籐花應聲紛紛墜落。
他的愛情,已經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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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心妍坐立難安的在房裡等待消息,還不到一個時辰,她卻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
不知道他們談得怎麼樣了?
都談了些什麼?
「心妍姑娘!」佩吟氣喘吁吁地奔回來,滿臉喜色。
看到貼身丫鬟喜形於色的模樣,紀心妍的心一寬。「是不是有好消息?」
「沒錯,是好消息!」佩吟急忙向主子報告,「奴婢托小梅偷聽,她說少爺要休了少夫人!」
等她一直盡心盡力服侍的?姑娘當了少夫人,她也可以僕憑主貴,享受被人巴結的好日子了。
紀心妍心跳加快了。「是真的嗎?」
「錯不了!」佩吟口沫橫飛的講述,好像她親眼見到一般。「小梅說少爺和少夫人吵得很凶,少夫人還想打少爺,只是沒打到,反被少爺凶了回去,然後少爺說要休了她,她氣沖沖的走了!小梅還說,少爺誇獎姑娘妳比少夫人好,說姑娘妳比少夫人有資格當將軍夫人。」
她聽著,忐忑不安的心落了地。
他們什麼誤會也沒解開,反而還翻臉了。
她當將軍夫人,像是指日可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