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熙傻眼的瞠視著兄長。
「你在說什麼啊,皇兄?」她雙手揮舞著非常大的動作,烏亮的長髮也隨之甩動。「婚姻大事,豈可兒戲,皇兄居然要我隨便嫁給一個男人?
堂堂一個天子,這種不三不四的話也說得出口?
淨熙難以置信的搖頭再搖頭,心中非常肯定一件事--她和皇帝哥哥,不愧是打同一個娘胎出來的。
「啟稟公主,老臣的兒子並不隨便!」聞小公主之言,段國忠連忙插嘴為自己功在朝廷的兒子辯解。
「我、知、道!」淨熙瞪了他一眼,這老傢伙還真會攪局,真不相信他是兩朝重臣。
「丞相說的很有道理,段將軍並不隨便。」子衛也跟著附和。「段將軍英雄出少年,年紀輕輕,膽識過人,才二十歲就為我朝立下無數汗馬功勞,且相貌俊俏、允文允武,這樣出色絕卓的人物,難道不配做妳永樂公主的夫君嗎?」
「重點根本不是那個啊!」淨熙煩躁的咬一咬小巧紅潤的菱唇,心煩意亂,忍不住擰起眉頭。
整個皇城誰不知道段人允是人中之龍、雲中之鳳,他氣宇非凡、相貌堂堂,在戰場的冷漠和卸下戰袍後的俊朗都是赫赫有名的。
他的驕傲、自信和果敢,連她都很欣賞,然而他對她孿生姊姊永和公主的一往情深,當然也是人盡皆知。
所以,優秀的他情歸何處,她會不知道嗎?
想到這裡,秀麗細緻的面龐,滑過一縷落寞。
算了,算了,那種仗著自己帥、仗著自己功在朝廷就脾氣壞到了極點的男人她才不希罕哩,既然當初他選擇了她姊姊,現在她何必為了他的憂而憂?又何必為了他的樂而讓自己的將來陷入可預知的悲涼之中呢?
她沒那麼笨……不,或許該說,就因為她笨得可以,所以才不願意接受這樁不屬於她的姻緣吧。
這該怎麼說呢?
如果她非常的笨,她可以歡歡喜喜的代替已逝的姊姊嫁給段人允,可是就因為她只笨了一點點,居然會非常執著於「不是真心愛她的她不要」這回事,把自己給困死了。
因此,說什麼她也不能嫁給段人允,否則她會瞧不起如此樂觀的自己,連一個愛著別的女人的男人也要,這不是很悲哀嗎?
而且,那個男人隨時會發現她不是正牌的永和公主,到時她要如何自處?如何收回自己的感情……
「那麼,問題在哪裡?」子衛端詳著胞妹瞬息數變的情緒表情,心裡很篤定一件事--
可憐的丫頭她還沒有忘記人允,即使他曾經與永和訂過親,是她「未過門」的姊夫。
「是呀,公主,問題在哪裡,妳告訴老臣,老臣一定想法子解決。」段國忠也急著想知道。
兒子對柔弱的永和公主有多深情,他很清楚,如果兒子知道永和公主已經香消玉殞了,必定無法承受打擊。
琤熙哼了一聲。「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
少女的秘密是不可以隨便告訴別人的,尤其是兩個顯然口風不緊的男人。
「公主不肯說,老臣就算有心也無法解決啊。」段國忠更煩惱了。
征戰兩年,優秀的兒子原計劃在今年秋天迎娶永和公主的,誰知道體弱多病的公主在八個月前不慎跌落皇宮裡的池塘淹死了,而原該在秋天回來的兒子正好提早擊退了突厥而在班師回朝的路途上,叫他怎能不急呀?
「丞相,你什麼也別想了,本宮說或者不說,結果都不會改變,就是--」琤熙堅定的看著段國忠。「我、不、答、應!」
「公主……」段國忠愁眉苦臉的看著她。
「正好西蠻來要求和親,」子衛也沒有指名道姓,只在一旁閒涼的接口,「就欠一名出身正統的公主……」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不會吧,皇兄?你應該不會是想叫我去和親吧?」琤熙瞪大眼睛,緊張的看著兄長。
子衛理所當然的說:「如果妳連段將軍這樣出色的人物都不要,依朕看,就只有蠻子頭頭可以滿足妳了。」
「母后不會答應的!」琤熙立即搬出自己的免死金牌。
三兄妹之中,她排行最小,自小得寵,且被寵得無法無天,也寵出她寫在臉上的倔強。
宮裡人人都說她刁蠻,但他們都沒有看到她唯一的優點--打落牙齒和血吞,能夠忍、夠勇敢,這是她的優點,也可以說是她的缺點啦,因為她死不認輸,要她低頭那是不可能的。
「嗯,讓朕來想想看。」子衛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睿智的母后會選擇維護一個整天只知道闖禍給她老人家收拾的煩人小丫頭,還是一個可以護衛我朝、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大將軍呢?」
說完,他的眼底浮起一層笑意。
雖然琤兒和永和的相貌是一模一樣的孿生姊妹,兩個人長得同樣的嬌美動人,但琤兒身上卻硬是多了股剛毅倔強,這樣的她,和段人允其實相當速配,只是他們都尚未察覺罷了。
只能說,老天真的很會捉弄人,事情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那段往事,琤兒自以為沒人知道,也用她開朗的笑容掩飾她內心的悵然若失。
殊不知那陣子常在借酒澆愁的她,在一次酒後吐真言裡,把什麼心事都對他這個皇帝哥哥講了。
因此,他什麼都知道,才會對段國忠荒謬的提議毫無異議,只希望琤兒能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不要再讓愛情從手中悄悄溜走,徒留扼腕。
「你不能這麼做,皇兄!」琤熙眸中的震驚表露無遺。
好吧,她承認自己平常對皇兄不夠好,但那也是因為宮裡丫鬟、奴婢已經太多了,她連想為皇兄倒杯茶都沒有機會她才沒倒,可不能因為這樣,他就不顧兄妹之情把她嫁給蠻子頭頭啊。
「為了讓朕的好國相和聯的好將軍對朕忠心耿耿,」子衛微微一笑。「朕當然能這麼做。」
「你這是、你這是賣妹求榮!」琤熙氣急敗壞之中口不擇言。
「這是理性的抉擇。」子衛不慍不火地回答。
「明明就是看我不順眼,要我死在異鄉!」
「皇妹,若真的能夠為國捐軀,妳該感到榮幸。」
「枉我一直把你當成親生哥哥看待,你居然如此待我!」
「朕本來就是妳的親生哥哥。」
「你不是!沒有親哥哥會把親妹妹嫁給野蠻人的!」
「朕是妳的親哥哥,無庸置疑。」
「我說不是就不是!」
「朕說是就是。」
「皇上--公主--」段國忠緊張的看著劍拔弩張的兄妹倆。
皇上對他段氏父子如此看重,他很高興,但也沒必要把場面搞得這麼僵哪。
他真怕永樂公主若真的被送去和親,她鐵定會恨他一輩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到時他非但沒了兒媳婦兒,還多了個恨他一輩子的刁蠻公主冤魂,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沒比這更摻的事了。
「那麼,妳究竟是答不答應?」子衛一副閒涼的表情,反正現在要被迫成親的人又不是他,他自然很悠哉。
「我……」琤熙咬著下唇,苦惱的躊躇著。
他們以為她很想看著段人允為情而死嗎?
只是,他心裡根本就沒有她,她怕他若發現她不是永和,會後悔娶了她,搞不好還會變成第一個休了公主的駙馬,到時她就--
她瞇起了杏眸,握緊了粉拳,暗暗下定絕不對段人允心軟的決心。
到時她就要比他早一步先休了他,做第一個休了駙馬的公主!
第二章
時間倒回兩年前--
這是一個炙熱的夏夜。
未央宮的宮柳透著綠意,天際繁星點點、星光燦爛,圓月如璧玉一般,勾勒出殿角飛揚的畫簷。
御花園裡牡丹花開,花香襲人,陣陣舒爽的微風輕拂著琤熙熱辣辣的臉頰,耳裡還聽得到殿上歌女們悠悠奏著絲竹的聲音。
真要命,她的酒量怎麼會那麼差呢?
枉費她還經常偷溜出宮和客棧裡說書的黃半仙半真半假地拚酒哩,那些酒量像
是練假的。
剛剛在宮宴上,她皇兄一壇私釀的美酒,僅僅飲了五杯,她的胸口就熱得要命。
又飲了五杯,她忍不住從宮宴上退席,到外面來透透氣。
不成不成,她得換個人練酒量才行。
每次和黃半仙拚酒,他都兩杯就醉,而她只要喝完第三杯就一定贏,害她還以為自己酒量有多行哩,原來根本就不夠看嘛……
「公主!」
小青一臉慌張的尋到御花園,她站在宮闕的欄杆前,看到主子好端端的坐在花叢之中納涼,也不怕一身名貴的羅裙被泥土給弄髒。
「不要來打擾本宮。」琤熙頭也不回地吩咐。
聽尾音的抖腔就知道來者是誰。
偌大的宮中,也只有她的貼身侍女小青會喊人喊得這麼焦急,原因當然出在她這個主子身上。
若不是她經常搞失蹤,令小青在皇宮內院裡遍尋不著,小青也不會練就一口一聽就焦急萬分的尋人音調,要聞者都跟她一起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