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慶忘了自個兒的潔癖,竟拉著她的手,捨不得跟一股怪怪的感情在他的胸臆裡翻動,他低吼出心裡的話。
「妳的手都做粗了,這哪是個千金大小姐的手,若是嫁入我段家的姑娘,我豈會讓她這般操勞。」
採花隨口應答,「是、是,段大少爺,你說的都是,只不過我無緣成為你段家的媳婦,段少爺,你放我一馬,讓我在這做事兩個月就好,我馬上就走,不會在這城裡礙著你的眼。」
一聽她要走,段文慶臉上神色更加發青,他聲音一沉,「走?妳要走到哪裡去?」
「我在山西有非常重要的事,求求你,讓我做足兩個月就好,兩個月後,我馬上到山西去。」
「山西?」
剛才王掌櫃說過她有個心上人在山西,她不顧自己大小姐的身份,做這種髒污的工作,把細嫩的手給磨破,就是為了見那個男人,所以她才不要跟他成親,離開段家才那麼開心高興。
一股火氣往上冒,他整個頭就像要爆開似的發疼,「妳不許在這裡做事了,妳是個千金小姐,怎麼能做酒樓這些粗重的工作。」
「我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啦,所以做這些工作我早就習慣……」
一說出口,她馬上就掩住了嘴,一臉大錯特錯的表情。她那表情是那麼明顯,讓段文慶不禁怪異的看著她。
「妳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妳不是於家的千金嗎?要不然為什麼說話顛三倒四的?」
「呃,其實我是,可是現在得說我不是,因為……呃……」
她越說越怪,讓段文慶扯住她的手,更往角落裡推,直到把她抵到牆上,他威脅的語氣嚴厲至極。
「妳到底是不是?妳若不肯說實話,我就扯著妳到於家問清楚,到時候就知道妳是或不是。」
望著他兇惡的表情,採花氣焰全消,她像鬥敗公雞似的投降,因為他若真的把她給拖回於家,她就只有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好,我承認,我不是,我是水荷小姐的貼身侍婢,名字叫採花,因為你們段家雖說要迎娶小姐,但是搞得怪裡怪氣,既不拜堂又不迎娶,我惟恐有詐,再說夫人是小姐的後母,對她向來不好,我怕她貪了你們的聘金,趁著老爺不在,要把小姐嫁進火坑。」
段文慶聽得目瞪口呆,而採花還沒說完。
「更何況那時街議巷談都在評論你的好色,我怕誤了小姐的一生,所以拿出我苦存多年的銀兩,塞給小姐,要小姐到山西去投靠她親生娘親的妹妹,就是她的姨母。」
他恍然大悟道:「所以妳不是有意中人在山西,而是妳要到山西去找妳家小姐?」
「沒錯。」
她低著頭,道歉說:「我也知道我這樣做不太好,不過段大少爺,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來生再做牛做馬還給你,千萬別把我帶回於家,於夫人早就看我不順眼,她若知道我捅了這麼大的樓子,一定會重重的懲治我一頓的,到時我就慘了。」
「所以妳不是有意中人在山西。」
他再講了一次,讓採花忍不住抬頭望向不停喃喃重複的段文慶一眼,這傢伙臉上有隱藏不住的喜色,就像中邪一般,真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
不過雖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但是他現在心情看來挺不錯的,自己請他高抬貴手的事似乎多了幾分勝算,她急忙趁機再說下去。
「呃,段少爺,我知曉你其實並不想成親,完全是你娘親一手促成這樁親事,既然你不想成親,那小姐不嫁給你也沒啥不是嗎?你應該不會見怪我當初把小姐換掉的作為吧?」
她的話讓段文慶回神,但他盯著她的目光仍是很怪異,「我是不想成親,所以新娘變成誰,對我而言並沒有差別。」
採花吁了口氣,但仍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她最在意的仍是他會不會把她給架回於家問罪。
「所以你不會扯著我回於家吧?」
「應該不會。」
「那我可以回去做事了嗎?」
「不行。」
她的臉垮了下來,更糟糕的想法湧了上來,以她對這個潔癖男的瞭解,他很可能會這麼做。
「你要捉我去見官嗎?」
「我看起來像那麼壞的人嗎?」
採花心裡點頭,但是嘴巴當然不敢說出來,畢竟她現在有把柄在他手裡,只要他輕輕一捏,她哪裡還有命在。
她急著說上一堆好話,「不像,當然不像,你英俊瀟灑,簡直是潘安再世,更像菩薩下凡,所以你的心腸一定很好,鐵定不會為難我的。」
聽到這幾句英俊瀟灑、潘安再世,段文慶忽然臉上發熱,他知道自己長得並不差,跟一般男人比起來,他是英俊挺拔的,他也知曉以前伺候他的僕婢,總是用愛慕的眼神望著他,只是他不愛女色,所以從沒有在意過。
但是這幾句話從採花的口裡說出來,好像自己在她眼裡是仙人下凡一樣,他竟感到心頭有些雀躍。
「我今天要去收租,妳跟著我去。」
「咦?收租?」
段文慶也不知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話一出口,他忽然覺得他想要她在他身邊、跟他在一起,雖然他今天並沒有要去收租。
「因為我一個人收租太無聊了,又要走很久的路,所以要妳跟我一起去,路上有個伴,較不會無聊。」
他似是而非的借口,尋常人一聽就知道是造假,以他一介少爺,在段家一呼百諾,要幾個僕役伴他就有幾個,哪裡輪得到她。
但是現在採花被他捉著把柄,心神大亂下,也沒想到這一點,她現在是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怎肯跟他一起去收租,所以她找了個借口。
「但是我得做事啊,我領酒樓裡的銀兩……」
段文慶轉身道:「隨便妳,若是妳不來,下場妳自個兒知道。」
他這幾句話的威脅不言而喻,馬上讓忙不迭的點頭,縱然心裡叫苦連天,但是也只能在心裡叫苦而已,萬一他到於家說嘴,或是報了官,她就完了。
「是,段少爺,我馬上就來,我跟掌櫃請個假,馬上就到,你到門口等我一會。」她無奈應和。
段文慶付了酒菜的銀兩,聽到採花跟王掌櫃之間傳來碎聲的交談,隨即她踏出門口,來到他的身旁,雖然心不甘情不願的,但是依然裝出笑靨如花的表情討好他。
「段少爺一個人走無聊,不如我說些笑話消遣消遣。」
「都可,總之別讓我無聊就好。」
衝著他這兩句話,她從酒樓前頭就一直說笑話,說到她嘴酸腳軟,腦袋都變成了漿糊,已經完全想不出笑話了,他們才剛走出了城門。
採花在心裡叫罵,這潔癖男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說是要收田租,但是在城裡繞來繞去,就是不走出城外。
現在總算走出了城外,但是已經耗費了半天,而對她的笑話,他默然不語,看來根本就沒在聽,完全以折磨她為樂。
「剛剛那麼多家店,店裡賣的東西,妳覺得如何?」
走了一半,他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幾句話,採花剛才在城裡時,滿腦子只想著要說笑話,哪裡有看到那些店賣什麼東西。
「我沒有注意看。」
她話說得有點沖,因為她腳開始酸了。
段文慶走得很慢,照他這種走法,三天三夜也收不完田租,採花心頭又氣又急,如果要等他收完田租,她豈不是不用到酒樓做事了,每天陪著他大少爺玩就好。
「段少爺,我們可以走快一點嗎?」
「不急,慢慢來。」
你不急,我可急死了。但這兩句話,她只能在肚子裡說,誰叫自己的把柄掌握在他的手裡。
「妳不覺得剛才那珍珠耳環很漂亮嗎?」
「我是個丫鬟命,那些貴得要人命的珍珠,我看不起,看了怕閃了我的眼睛,我又不是我家小姐,戴得起那種漂亮東西,不過我家小姐戴上珍珠,倒是滿好看的。」
段文慶停下腳步,讓她差些迎頭撞上,他道:「我也覺得那珍珠很漂亮,姑娘家一定會喜歡的。」
他沒頭沒腦的提珍珠幹什麼,採花不明白他為何一直說,但她順應著他的話。
「是啊,姑娘家鐵定喜歡的,段少爺若是有心怡的姑娘,送給她,她一定會開心得飛上天。」
她最後一句話說得頗為不屑,但是段文慶不以為忤,反而臉孔微微漲紅,他也不知道在袋中掏什麼,掏出了一條用名貴布巾包著的東西。
他示意她伸出手來,她不解的伸出,段文慶將那東西遞給她後,就眼光閃爍的說了些什麼太晚了,他想起有重要的事要辦,一定得回家,改天再去收租,說完後,就疾步離去,讓採花楞在當場。
「這潔癖男有病啊,拖著我走了一大圈,結果把我丟在城外,到底在搞什麼啊?」
她將手裡的布巾打開,裡面是一對珍珠耳環,那珍珠色澤圓潤,比她看過於水荷戴的還要上等,看來所費不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