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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綠喬

  「這個不難。」司馬宣連連點頭,「花廳的北邊有一條狹窄的過道,平時無人往那兒行走,到時候我就命手下搬張椅子讓妳坐在那兒,正好可以透過窗帳瞧見廳內的情形。」

  「不必搬椅子,我只要站著就好。」她禮貌地還以微笑。

  「如意姑娘,恕我多語,這段時間妳為什麼不練舞,也不好好學習打扮自己呢?若想得到他的寵愛,總該準備得充份一些才是。」

  「義父曾經說,我只要站在那兒,毋需多做什麼,他就會看上我。」如意輕撫著自己的臉頰,「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至今也沒有明白,呵呵,我很清楚自己並非傾國傾城之人,這段時間,我沒有像別人那樣忙碌,是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忙碌。如果義父說的是真的,那我就更加毋需忙碌,白費力氣了。」

  「所以如意姑娘決定以靜制動?」司馬宣會意過來,「別人看妳這樣,還以為妳心如止水,不在意爭寵呢。」

  「真的心如止水,也不會到這個地方來了。」如意低垂的眸子不同以往地閃了閃。

  ☆☆☆☆☆☆☆☆☆☆  ☆☆☆☆☆☆☆☆☆☆

  剛才她與司馬宣口中的「那個人」,便是當今的攝政王。

  攝政王玄熠,一個傳奇般的人物。據說,他從前只是南桓帝身邊不起眼的養子,但一個寒冷的冬夜,他忽然發動了政變。從此以後,高高在上的南桓帝便被他驅逐到邊遠地帶,而他,手捧玉璽,取而代之。

  他有何種本事能在一夕之間讓天地風雲變色?據說,是因為他娶了蘇將軍的女兒,讓這位當朝元老背叛了南桓帝,起兵擁護他造反。

  不過,這位蘇將軍從前忠心得很,與南桓帝君臣之誼甚深,為何會忽然叛變?

  其中原因,南桓國上下沒有人知道,像個千古之謎一般,被人們爭相猜測著。

  更奇怪的是,玄熠在奪得玉璽之後,並沒有自立為帝,反而立了南桓帝的小兒子端弘為憲帝,自己卻藏匿在幕後,稱攝政王。

  造反的事都已做了,到頭來又何必遮遮掩掩,讓江山懸而未決?

  其中原因,更加沒有人知道。

  如意懷著好奇,透過窗帳,往花廳內張望。

  那個坐在上座,身著青袍,受到四下恭維的男人,應該就是他吧?

  從這個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側面。

  不,他並不老,相反,出乎意料的年輕,彷彿只有二十多歲,正值意氣風發的年齡。

  但他渾身上下卻又透著一股蒼涼的意味,似乎早已經歷過世事滄桑,已是心機深沉的老人了。

  他眉心若蹙,微瞇的眼睛裡如同蘊藏著一波幽潭,他的鼻樑像山脊一樣地挺拔,他的嘴唇彎成一道好看的弧線--他其實是一個英俊非凡的男子。

  這張英俊的臉龐,讓如意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好奇妙的感覺……她似乎在哪兒見過這張臉,不不,不僅是見過,而是非常熟悉。

  在哪兒呢?她左思右想,始終想不起來。

  但當他拂了拂流雲般的袖子,無意間看向她的方向時,她啊了一聲,腳下打了個踉蹌。

  不可思議!原來,他的臉竟然跟她的如此相似!

  簡直就像在照鏡子,只不過,一男一女,一陰一陽,彷彿天穹與水中的月亮。

  如意的身子顫抖著,一向鎮定的她,還不曾有過如此激動的時候。

  幸好,她躲在窗帳之外,幸好,這是一條沒有人行走的過道,沒有人看到她的失常。

  現在她可以猜到義父為什麼送她到這兒來的原因了,為什麼江陵有那麼多的美女,卻惟獨挑了她,為什麼義父如此肯定玄熠會一眼看上她。呵,只因為……她有一張跟他相似的臉吧?

  據說,一個人最終喜歡的,還是與自己相似的人,或者心靈、或者外表,否則何謂「心靈相通」?何謂所謂的「夫妻相」?

  就算這個說法不正確,當人們看到與自己相似的人時,也會忍不住好奇地接近吧?像玄熠這樣有權有勢的男子,當然不僅能夠接近她,更加可以把她收藏。

  如意澀笑了一下,整理衣裙,準備上場。

  花廳裡,舞姬們已經輪番登場,獻出自己的絕技。

  梅姬在唱歌,她的歌聲能讓山林間的晨鳥自慚形穢;紫姬在跳舞,她的身姿輕盈,甚至可以踩在荷花的花心上,還有那些彈琴的、吹蕭的,對玄熠投以傾國傾城微笑的,所有的女子,為了得到世間極致的榮華,都在努力呈現自己最美麗的一面。

  如意凝神定氣,緩緩步入大門。

  她是最後一個出場的,如同壓軸大戲,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平素一身淡色的她,今天卻化了濃艷的妝。

  敷著極白的粉,抹著桃花一般的胭脂,勾著晶亮鮮紅的小嘴。

  她的頭髮用數十枚金簪高高盤起,眉心貼著閃閃的花鈿,恍若神仙妃子,渾身上下流動著耀目的光澤。

  她的足上纏著一圈墜有銀鈴的鏈,一步一搖,銀鈴發出微響。

  從江陵帶來的舞衣,有著長長的水袖,彷彿劃過天際的一道晚霞,拂著柔軟的地毯。

  從來不把她放在眼裡的舞姬們,此刻對她刮目相看,後悔沒有早點警惕。

  如意微微笑,笑容淡定卻自信。

  其實,她本不喜歡濃妝艷抹,但臨行前,義父曾叮囑她,在初見玄熠的一刻,一定得如此打扮。

  她很慶幸,自己這樣打扮還算好看,不像有的女子,稍微塗一些艷麗的胭脂,便顯得俗氣。

  鈴聲停了,因為她已站定,目光炯炯地看著玄熠。

  她看見玄熠正凝視著她。剛才,那麼多美人極其能事地討好這個男子,都不見他如此在意過誰,而她,初一登場,不說不動,便全數吸引了他的目光。

  看來,義父沒有騙她。

  「給王爺請安。」如意輕輕道。

  玄熠並沒有馬上回答她,他的手腕在衣袖之下不為人知地顫抖了,盛著美酒的杯濺出了晶瑩芳醇的一滴。

  他的雙眸中有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就像剛才如意偷窺到他的長相時一樣。

  但他的「難以置信」又跟如意的有所不同--如意只是驚奇,而他,卻有著一種凝重的憂傷。

  「妳叫什麼?」良久良久,他才問。

  聲音沙啞,似被某種莫名的東西梗住了喉嚨。

  「如意。」她欠身答。

  「如意?為什麼起這麼普通的名字?」他朝四下的舞姬們看了看,彷彿在拿她的名字與別人的做比較,猜測她取這個名字的用意。

  「奴婢並不覺得這個名字普通。」

  「哦?」他挑了挑眉。

  「因為,『如意』是世間最難求的事,怎麼會普通呢?」記得義父曾經說過,在這個男子面前,不必事事逢迎,卑躬屈膝。有時候,故意跟他作對,反而會更加得到他的喜愛。

  「說得很有道理。」他果然點了點頭。

  「何況,名字是父母所取,我不會任意更改。」這一句話,惹得四周改了名字的舞姬們更加惱怒。

  「妳是哪兒的人?」玄熠卻彎起了嘴角,饒富興趣地道。

  「奴婢是孤兒,不記得家鄉在哪兒了。」

  「可妳剛才說過,妳的名字是父母所取,倘若妳是孤兒,又哪來的父母?」他在挑她話中的毛病。

  「孤兒就沒有父母嗎?」她笑,「若無父無母,奴婢又是打哪兒生出來的?既然曾經有過父母,那麼有一個父母取的名字又有什麼稀奇?奴婢只是跟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在我很小很小時候,他們就去世了。所以,我至今只得記他們給我取的名字,卻不記得他們的長相,更不記得我的家鄉。」

  「那麼妳是如何進府的?」

  「是司馬大人好心收留了我。」她與司馬宣暗地裡交換了一個眼色。

  「回王爺,如意的確是我從人牙子那兒買來的。」司馬宣連忙幫著解釋。

  「原來如此。」玄熠頷首,「既然妳在司馬大人的府上受教,也應該身懷絕藝吧?」

  「奴婢很懶,琴棋書畫一樣也沒學會。」

  「哦?」玄熠的雙眸似乎一亮,「妳很懶?」

  「放肆!大膽如意,有妳這麼跟攝政王說話的嗎?」司馬宣故意喝斥。

  「奴婢只是實話實說。」如意垂下眼瞼。

  「那麼今晚妳準備為我們表演什麼呢?」玄熠倒毫不介意,朝司馬宣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看妳最後一個出場,我還以為妳是壓軸大戲呢。」

  「王爺等會兒便知道了。」

  她退後兩步,擊了擊掌,按照司馬宣先前囑咐的,樂手停止奏樂,鼓手卻拿起了鼓棒。

  咚,咚咚……她衣袖一甩,開始應著鼓點旋轉起來,足下的銀鈴隨之輕響。

  沒有任何舞姿,她只是不停地旋轉。

  然而,她旋轉的姿勢又是如此優美,水袖翩然,彷彿天鵝在結了冰的湖上張開炫麗的翅膀。

  為了這一刻,她準備了很久,從她被義父收養的那一天開始,就不停地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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