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發什麼神經?」她力持鎮定,卻強烈感受到他雙臂的熱度,他把她圈得好緊,一隻腿還擠進她窄裙間,兩人胸部以下幾乎成連體嬰。
「我有話對妳說。」他是發神經了,見她在人前如以往一樣對他毫不搭理,他左胸彷彿被某道力量掐緊,酸酸悶悶的,驀然間極想不顧一切,向週遭所有人公開他們的關係,說他們是……是……
他們是什麼?
他明顯一愣,腦中竄出縷縷思緒,他試著釐清,卻凌亂得像被貓咪抓玩過的毛線團。
舒寶琳紅著臉,雙手平貼在他胸前,隔著天藍色的連身工作服,她摸到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你先放開。」她覺得快不能呼吸,狹窄空間溫度飆升,她頭有些暈。「這樣……很不舒服。」
關震倫雙目一瞇,直接坐在馬桶蓋上,將她抱在大褪。
「有事快說,我還要工作。」她內心歎息,訝異著他任性妄為的舉動,但並未表現出來,氣質依舊清冷。
「妳熬的藥粥我收到。」他對著她可愛的耳蝸吐出氣息,察覺她微微一縮,心裡有幾絲得意。那是她的敏感帶,每回他以舌舔弄、吸吮時,她會發出小貓般軟膩的叫聲。
「嗯。」她輕輕頷首,眸光始終瞅著被折成三角的捲筒衛生紙。
她的反應讓他老大不爽,「妳裝滿水果的保鮮盒我也收到了。」
「嗯。」
他咬咬牙,一股陌生的恐慌忽然漫開,是急也是氣,粗著聲道:「我今天早上其實……我其實沒那個意思,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
「哪樣的話?」她終於瞄向他,眸黑幽幽的。
他心臟哆地一個重拍,與她深凝,「說我上了火,說我昨晚按妳家門鈴,只是想找個伴上床運動。我不是要……」
「這有什麼不對嗎?」她截斷他的話。
他目中竄出銳光,濃眉略沉。
圈住她腰間的力道陡然加重,有點兒疼,舒寶琳靜靜忍著,又說:「你有你的生理需求,來按我家門鈴,找我上床,不就是為了滿足這樣的生理需求嗎?」她唇微牽,好淡的一抹笑弧,「當然,我也有我的生理需要,瞧,這也算是彼此共存共生的模式吧,我滿足你的,你滿足我的,我們還是無所不談的好朋友,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不對!不對!天大的不對!
關震倫想狂吼,想抓住她的肩狠狠搖晃,想用力地反駁她的論調,卻找不到強悍的、明確的東西來推翻她的話。
他的臉色臭黑到不行,胸腔起伏加大,鼻息粗嗄又灼熱。
「妳真是這麼認為?」他語氣酷斃了。
「嗯。」俏麗髮絲隨著點頭的動作輕飄了飄。天曉得說出那樣的話,她心如刀割,多怕自己下一秒要在他面前掉眼淚。
她內心又是幽幽歎氣,眸光移向擱在膝上的十指。
關震倫的視線從她淡麗的側顏追隨她的眸光,同樣停駐在那雙手上,她擁有鋼琴家修長纖細的十指,指甲修剪得很圓潤,沒塗任何色彩,透著自然的粉嫩。
她習慣配戴較為寬大的手環,就算是表帶也選擇寬版的,他剛開始不知,以為是她個人喜好,後來才驚覺她左手腕內側有一道粉紅色的傷痕,他幾次想問,又不知該怎麼問出口,若她真當他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為何對那道傷總是隻字不提?
不想不氣,越想越鬱悶,他們這樣……到底算什麼?!
忽然,他抓住她的手,「寶琳……」他眉峰打了三百六十五個結,下顎緊繃,嘗試著想說出心頭那一團亂。
「別說了,震倫。」舒寶琳再一次制止他的言語,深吸了口氣,沉靜笑著,「我沒生氣,你不用跟我道歉,我覺得……我們這樣很好。」她掙開他的掌握,抬起臉瞧進他神俊的眼底,手指細心地整理他散亂在額前的髮絲。「我們還是好朋友,這樣就很好,真的。」
關震倫抿著俊唇,下顎線條繃得更緊了。他瞳中有火,燒著莫名的、巨量的、難以釋清的感受,此時此刻,他極惱她的沉靜和淡然,那讓情緒激盪的他變得很可笑。
他忽然傾身想吻住她,舒寶琳卻機警地跳離他的大腿,因洗手間外有人在喚她。
「寶琳姐,是妳在裡面嗎?機長要大家集合做行前報告,就差妳一個了。」
「呃……好。謝謝妳。」她苦笑,心咚咚亂跳。
「妳不舒服嗎?要不要報告座艙長?」
「我沒事的。」怕越扯越糟,她回眸瞅了眼一臉郁卒的關震倫,用氣音說:「你等一會兒再出來。」跟著,她拉開門鎖,人迅速閃了出去。
坐在馬桶蓋上,關震倫死瞪住鏡中的自己,忍不住低咒:「Shit!」
好朋友?!
這樣就很好?!
真的?!
他一拳搥在大腿上,「Shit!Shit!Shit!」
第三章
星期五開始,關震倫輪休兩天。
昨天在機場,他藉機晃到環航地勤辦公室,又藉機使用了他們的計算機,偷偷輸入舒寶琳的社員號碼,調出她這個月以及下個月的新班表。
這趟由台灣出發,經泰國曼谷到意大利羅馬的歐洲大長班總共九天,要到明天中午她才會到家。
以前她出動,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彷彿把某部分的他也一併帶走了,左胸空空的,莫名其妙感到慌張。
若硬要教他回想類似的情況,只記得去年年底,她和同期姊妹向公司申請一個月的留職停薪,拖著簡單行李,跑到埃及和土耳其自助旅行。
當時,他是持反對意見的,因這兩個地方政局都不太穩定,在土耳其,庫達族甚至還控制了部分省份,完全藐視人權,而其它恐怖組織亦擁有強悍的火力,就算在較為先進的市區,仍時常有爆炸和槍戰發生。
他不讓她去,要她更改旅遊國家,兩人甚至還吵了一架,最後她依舊堅持自己的選擇,沒讓他的意見左右。
那次,他同樣感到慌張,慌且憤怒,但那樣的反應畢竟師出有名。
直到行程已結束一大半,她才撥了第一通越洋電話給他,清雅嗓音穿山越嶺、飛過幾千幾萬里,從好遠、好遠的彼端傳來,他分不清慌張也分不清憤怒了,幾乎想拋棄所有的男性尊嚴,開口去乞求她,求她回到他身邊來。
他被自己的心態嚇住了。
腦中思緒越是紊亂,他響應她的方式越是冷淡,聽她的聲音在電話筒裡漸漸沉靜,他猜想自己到底傷了她,掛下電話,他扯著頭髮,懊惱得直想賞自己兩拳。
她回國那天,他請了假跑去接機,一大早守在入境大廳裡,見她推著行李車出關,身形更為清瘦,巴掌大的臉有著疲憊的痕跡,一對眼仍然亮著他熟悉的清澈輝韻。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她衝著他露齒笑開,那笑滿滿都是欣喜,剎那間,一整個月來累積的氣惱和不甘全都煙消雲散,彷彿從未發生。
今晚,星期五之夜,該屬於放縱狂歡的吧!
他不想待在自己那層五十幾坪、經名家巧思所設計的公寓裡,開著車在市區裡閒晃,從這一區到那一區,見高架橋就上,隨意在某個路段下橋,又從那一區晃到另一區,然後,兩旁街道上的店家一一熄燈打烊,拉下鐵門,他瞥了眼安裝在儀表板上的電子時鐘--凌晨兩點十七分。
他苦笑。原來一個人會是這麼寂寞,寂寞到允許自己用這樣無聊又毫無創意的方式來殺時間。
他到底怎麼了?這般的寂寞,他不是一向甘之如飴嗎?
難道就只因為有了那一抹倩影的出現,在不知不覺間便攪亂他既定的生存之道?
腦中浮現那張秀致的臉容,他心一緊,又是苦笑。
那女性的纖細之下,藏著一顆極端頑固的、矛盾的、耐人尋味的心,她向來走自己的路,就算沒有他伴在身邊,少了他這個「好朋友」,對她而言,也不算什麼吧!
他車速漸緩,停在路邊的停車格,熄掉引擎,盯著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他唇邊的弧度越來越大,帶著嘲弄。
老天!他竟然在自怨自艾!爬了爬濃密的髮絲,他視線平放,被幾步外一家招牌閃耀著七彩光輝的PUB引去注意力,招牌上的英文字裝置著類似跑馬燈的效果,一個顏色追著另一個顏色,偶爾全數轉暗,一秒後又整個亮起,上頭寫著--Rainbow Heart。
關震倫下了車,筆直走去,發現PUB其實是位在地下室,現在的他很需要喝一杯,沒多想,他步下樓梯,門邊站著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子,對方打量了他兩秒,便側身讓他推門入內。
這完全不是供人小酌,有親切酒保等著跟你分享心情的PUB,剛踏進,震耳欲聾的音樂讓他皺起眉心,一時間倒佩服起這家PUB的隔音效果,之前在外頭,全然聽不見吵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