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俠也是個女人,是不?
南門天驕微噘起嘴,硬是不看他一眼;她知道他就站在她身旁,但她就是不看他。不是她脾氣拗,更不是使性子,只是不想睬他罷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著,每抬眼看他一回,她的心就亂得難受。
這幾日下來,她不停地反覆思考著自己為何唯獨會對他恁地怪異,八成是出自於前些日子他無禮的動作。
她倒不是真的在意他的舉動,畢竟她可是打算要遊歷五湖四海的女俠,豈會將這區區小事掛在心上?他不過是把手指探入她口中,查看她的舌頭是否燙到罷了,她何必抱著猜疑?
他可算是半個出家人,她不信他會對她起淫念,當然這不是因為她的美引不起
他為非作歹,乃是因為他欲出家了,心自然是再平靜不過,不會對她興起非分之想;更何況,她可是主子哩,豈能容得了他放肆嗎?
當然不。
而且好不容易過了一重又一重的山頭,現下她可要好好地犒賞自己的五臟廟,讓她先挑間食堂、客棧再說。
只是這食堂和客棧到底是怎生的模樣?
她是聽大哥說過,就像是自家的膳房一般,不過這街上的房舍多是破舊不堪,怎麼同山莊的膳房比較?
「這兒不是揚州,你高興得太早了。」他自長睫下睇著她微蹙眉的模樣。
她的心態確實相當容易懂,只要搞懂了她的性子,想要駕御她自然不是件難事。
「這兒不是揚州?」南門天驕拔尖喊著。
不會吧,如果這兒不是揚州,那麼這兒會是哪裡?
「難道你不覺得這兒寒傖了些?」飲禪歎了一口氣。果真如他所料,她把這小小的驛站當成揚州市集了。「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
「你……」太不尊重她了吧?她可是主子哩,聽他這口氣,儼然是把她當個娃兒似的看待。「我說過我沒離開過山莊,所以沒瞧過市集也是理所當然的,你犯得著老是要拿話激我嗎?」
他真是同她槓上似的,老是拐著彎恥笑她;以往她以為是自個兒想太多,可幾天相處下來,她也把他的性子摸出了七八分。
「是,都是我的錯。」他探出手想要摀住她的嘴,免得她過大的音量讓兩人成了眾矢之的;然而手才探過去,便瞧她自動把嘴捂了起來。
他挑起眉哂笑,「你也知道自個兒的嗓門太大,怕嚇著人了嗎?」
「才不是,我是因為……」見他的手又湊過來,她忙不迭地跳到一旁去,又很狼狽地摀住自個兒的嘴。
她是怕他又把長指放入她口中。
「因為如何?」他等著她接話。
南門天驕不悅地瞇緊美眸,緊握拳頭,可惡!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暗著欺負她不過癮,現下倒是明著挑釁她。
「飲禪,你可別忘了我才是主子。」她唯一能夠抬出來用的只有這一句話。
飲禪挑起眉,隱蔽在席帽下頭的魅眸透出光痕,「是。」
如果不是為了修身養性,他絕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她。
不過是個鹵莽無知的小姑娘,居然大膽地要他當她的下人!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做得出這種事;偏偏他又礙於身份而不願同她多起爭執,橫豎她初出江湖,就算是他這前輩好生提攜她吧!
「我肚子餓了。」她別過臉。
「知道了。」
他勾唇微噙著笑,正欲往一旁的小茶肆走去,卻驀地想到自個兒居然笑了;他輕撫過仍舊微勾的唇,微愣地站在原地。
「你杵在這兒幹什麼?我可是餓得快要昏頭了,擋著我的路,就別怪我拿劍抵著你。」循著香氣,飢腸轆轆的南門天驕一把將他推開,像個餓死鬼般地衝入簡陋的茶肆裡。
飲禪挑起眉,看著她的背影,笑意不由得漾得更深一點。
或許是因為她可以把他逗笑,他才勉為其難的捨命陪君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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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我餓死了。」
南門天驕一馬當先,直往茶肆的方向沖。
她都快要餓死了,哪裡有閒情逸致等他?他不吃拉倒,她可是餓得很,眼睛都冒金星了;再不給她吃的,她真要發狂了。
睇著她的背影,飲禪僅只是緩慢跟隨在後,將帽簷拉得更低,隱去他清俊的臉,讓旁人只看得見他一頭凌亂的長髮和窮酸的背影。
「出去、出去!咱們這兒沒多的餿食給你,出去!」
飲禪尚未踏進茶肆裡,倒是先被擋在門外,抬眼見跑堂的小二一副凶樣,他才憶起自己現下的打扮活像個行乞之人,也難怪店家不讓他進門。想想,這倒是他頭一次讓人擋在茶肆外哩。
倘若是以往的話,怕不連忙將他請入店內盡心招待,豈會將他擋在門外?
既然要忘卻紅塵,投人佛門,這些就是他該要付出的代價。
「怎麼著?」
已經安坐在位子上的南門天驕,不由得站起來晃到門旁,拾眼瞪著一臉獐頭鼠目的店小二,心底可是不悅到了極點。
方纔雖說不是瞧得極清楚,但即使不看清楚,她也知道是這小子不讓飲禪到裡頭來。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啊?他既是開門做生意,難不成還可以挑選客人的?只准達官貴人而拒絕出家人?
「姑娘,這出家人礙在門口,一身髒亂,是進不得店的。先請姑娘入內,小的馬上為姑娘上菜。」店小二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
「你的意思是說他寒酸?」她挑高了眉。
她是他的主子,這小子說他寒酸,豈不是拐著彎在罵她?
「倒不是說他寒酸,只是店裡不給人化緣、乞討,怕他站在店門口難看。」店小二還是笑,一臉討好。
「難看?」南門天驕氣得想要破口大罵,可思及會侮辱女俠的身份,她暫時忍著。「既然你都說是難看了,那本姑娘就不進去了。」
要她怎能進這店裡讓自己難堪?
雖說這兒不過是個驛站,而且她已經餓得快要發狂,但茶肆又不是只有他這麼一家,她可不想委屈自己。
見南門天驕拉著飲禪打算要走,店小二才恍然大悟,連忙阻止道:「哎呀,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居然錯把大俠當成乞丐,實在是小的的錯,求姑娘原諒,別同小的一般見識。」
「哼!」她別開眼不看他。
先是把飲禪羞辱一番,而後再誇他是個大俠;他可是讓她見識到何為小人嘴臉了。
「別同他一般見識,咱們進去吧!」飲禪抿嘴笑著,輕拉著她的手往裡頭走。
「可是……」她怕她吃到一半會氣到吐血。
那麼多家店,她可不要勉強自己屈就;就算真只有他這麼一家店,她寧可餓死也不要到這種拘眼看人低的爛店來。
「你不是餓了?」
「我是餓了,不過……」
她正要嚷嚷,登時感覺到他溫熱的大手緊包住她的。
喂喂,他是個出家人哩,怎麼可以這般光明正大牽著她的手?
來不及抗議,她已經被他往店裡頭帶了。
「客倌裡頭請、裡頭請。」
跑堂的店小二連忙躬身打揖,帶領他倆坐到裡頭去。
「喂,把你們店裡好吃好喝的全部給本姑娘搬出來。」南門天驕一坐定,隨即把繫在腰上的長劍擱在桌上,乘機抽回纖手輕拍著桌面,讓微涼的桌面沖淡掌心溫熱的滋味。
店小二應了聲好,連忙往膳房跑。
「我真是搞不懂你,這兒又不是只有這麼一家茶肆,咱們又不是非得在這家店落腳,為何要忍受小二那一對識人不清的狗眼?」裡頭用膳的人不多,她壓根兒不打算壓低嗓門。
橫豎她說的都是真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我也有打算要跟他化緣;若是他想要趕我走,我也無話可說。」飲禪不以為意地道,睇見角落裡仍有些人群,下由得再把帽簷壓低些。
愈是靠近揚州,認識他的人便會愈鄉,遲早有一天會讓她知道他的身份,不過是拖一天算一天罷了。
「你要跟他化緣?」她拔尖吼著,見他把手探了過來,連忙噤聲。
真教人不敢相信,她不敢想像他拿著缽跟那個可惡的店小二化緣的畫面。
要她怎麼能夠忍受那種事?
他怎能忍受對一個狗眼看人低的混蛋低聲下氣來著?
他好歹也要替她想想,她可是他的主子哩,她沒窮到連一頓膳食的銀兩都沒有,他犯得著把自己放得那麼低姿態嗎?倘若他把自己打點好,換上新袍、把長髮束起,哪怕成不了鐵錚錚的漢子?
「小僧乃是帶髮修行,臨出淨靈寺,方丈特賜一個缽,便是要小僧沿路化緣來著,要不小僧帶著缽何用?」他斂眼說得極為清冷。
是方丈看出他戾氣橫生,硬是要他忍氣吞聲、修身養性,要他同人低頭,乞討,對他果真是項極為嚴厲的考驗。
如果不是他欲入佛門,要他如何忍受此等窩囊事?
「我呸!你是當我死了不成?」南門天驕猛地一吼,見他眉一擰,連忙又壓低嗓門。「你要搞清楚,我是你的主子耶,我身上的盤纏雖然不多,可要請你吃個幾頓飯絕對不成問題,我怎麼吃、你便跟著怎麼吃,何必看他人臉色化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