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也該下了,近日來長安城悶熱得很,下場雨倒是可以消些暑氣,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她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現下又是什麼時分?外頭一片昏天暗地,根本就讓人搞不清楚時候。
對了,昨兒個他不是在她房裡賴著不走嗎?
她倏地翻坐起身,迅速地梭巡房內的擺設,確定他沒在房裡,才又緩緩地走到貴妃椅坐下。
走了?衣蝶戀微鎖著眉,垂眼睇著自個兒分毫不亂的衣著,確定他沒淫心大起地對她上下其手,才又稍稍放寬心;然一放寬心,卻又覺得悶、覺得煩躁……這是怎麼著?怎會脫不了一身的煩躁?
那個混帳硬是闖進她房裡,賴在她房裡一夜,天一亮便走了……這算什麼?他來找她到底是為哪樁?
他不是說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她嗎?怎麼不見他留下隻字片語?
混蛋,待在廣陵不就沒事了?何苦千里迢迢地跑到長安來吹皺一池春水?倘若就這樣分隔兩地到老,不也是挺好?
既已無緣,他又惹她作啥?他既然敢納妾,就該知道這後果。
真是的……罷了,走了也好,最好是別讓她在京城裡又碰見他,她正這麼想的時候,卻突地聽見有人踹開她房門的聲音,才一抬眼,就見軒轅頡若無其事地捧著東西,大剌剌地朝她走來。
「我猜你該是醒了,遂替你把午膳給拿進來。」軒轅頡大方地坐在炕床邊的桌前。「一起用吧。」
衣蝶戀傻眼地看著他一氣呵成的動作,不敢相信他幾乎把他自個兒當成這間房的主人了。「你是什麼東西?是誰准許你這般大剌剌地進出我的房?」
他到底是把這裡當成哪裡了?他該不會把這兒錯當軒轅門吧。
「我。」他還拿起竹箸揚著笑。
第8章(2)
「你不滾回修府陪你的美人,老是在我這兒晃,你到底是何居心?」這個混帳真以為她不敢動手是不?
她方睡醒,睡得好又睡得飽,倘若真是要比畫,他鐵定會死得很慘。
「素心不是我的人。」
「笑話,她若不是你的人,會讓你給帶回修府?」把人家姑娘家的閨名喊得如此熟悉親切,他還敢睜眼說瞎話。
「她是別人送的。」他好無奈啊。
「哈,別人送的?怎麼就不見有人把美人往無憂閣裡送?」是,他軒轅門主的身份地位當然不同於一般市井小民,人家自然會把美人往他身上推羅,既有了美人在抱,還到她這兒做什麼?
軒轅頡抬眼盯著她半晌不語。
「你瞧什麼瞧?」衣蝶戀瞧見他那深邃的眼,不禁有些心虛。
當年她就是被他這一雙眼給騙了,她本以為自個兒看得透這一雙眼,也以為這一雙清澄眸子的主人絕不會騙她,孰知……事實卻是這般不堪?
「你吃味了?」他突道。
衣蝶戀瞪大眼,心跳倏地加快,欲蓋彌彰地吼著:「我吃味?我管你大爺身旁有多少美人、有多少小妾!就算你在軒轅門蓋一個後宮也不關我的事。」
是啊,關她什麼事?
他要怎樣也不關她的事,她不想管也管不著,管不著……她是管不著,但她會惱怒。
軒轅頡歎了一口氣,放下了竹箸。
「我同你問一件事。」
鶯丫頭已經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了,包括她在十七年前生下了一個女娃,而那個女娃在今年嫁給了隔壁修府的長安侯,還有白時陰便是同他師妹夏侯淚一道前往邊關救那長安侯的性命。鶯丫頭真不是普通的多話,甚至連昨兒個那個男人的身份都告訴他了,遂讓他更加確定了當初的揣度,也更加肯定這家酒肆定是那個男人為掩人耳目所設。
當然他也猜得到她為何要找一些不相干的人來演這場戲,八成是不想讓他得知無愁的存在吧!
真是蠢,一旦師妹從邊關回來,還怕他不會知道這件事?
「什麼事?」
衣蝶戀一愣,不解他突來的正經。
「你是不是替當今的太子殿下辦事?」軒轅頡深沉的魅眸直盯著她。「你是不是太子麾下的大內密探?」
衣蝶戀微挑起柳眉,不發一語地睞著他。
他想要看透她……或者是他察覺了什麼蛛絲馬跡?
「你不回答?」他只手托腮,狀似優閒地道:「無妨,但你能否告訴我,當年你是怎麼到長安城?又是怎麼一手拉拔大閣裡的孩子、怎麼開設起這麼大的酒肆嗎?當年你爹並沒有給你嫁妝,而你離開軒轅門時,也沒帶走任何值錢的東西,你一個女人家,到底是怎麼撐起這家酒肆的?」
衣蝶戀沉默了半晌,挑唇笑得勾魂。
「這些又同你何干了?」不管他到底是想套她話,抑或是真知道了什麼,只要她不回答,他又能如何?
而且他問這些做什麼?他又是怎麼聯想到她是太子的密探的?這件事只有她最親近的幾個徒弟知道,可他們絕對不可能會洩露這個消息,他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我早知道你不會回答我,我也不會硬要你回答,我只是要你多加提防,最近一定要注意無憂閣裡是否有生面孔,是否有……」
「得了,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她微惱地打斷他的話。
聽聽他在說什麼,活似她已承認她是密探一般……提防?她覺得她最需要提防的人便是他。
「我只是要你多提防,別老是仗著自個兒的武功高強,便以為自個兒刀槍不入,天不怕地不怕地放膽幹盡蠢事!」難道她就不能溫順地聽他把話說完嗎?他都還沒同她問罪呢,她居然敢欺瞞他那麼多事情!
「我幹盡了蠢事也不干你的事,你現下馬上給我滾出去!」他又知道她幹了什麼蠢事來著?
她犯下最大的蠢事就是嫁給他。
「我偏不滾。」他偏是要同她攪和。「有本事你就再吼得大聲一點,最好是讓閣裡的人都聽見。」
「你以為我會怕嗎?」真讓她惱起來的話,就算讓他們聽見了又如何?
「既然不怕就試試,我等著。」他好整以暇地等著,勾笑的唇角滿是挑釁,吃定她絕對不敢再大肆嚷嚷。
果然……衣蝶戀只是忍了又忍,纖掌握了又鬆,幾番猶豫之下,軒轅頡先開口道:「哪,過來用膳吧,你老是不吃早膳,身子骨怎會受得了?當年師父也說雖然你是浸著藥草缸長大的,可若是沒定時用餐,讓身子有氣虛的狀況發生,你的刀槍不入會失效的。」
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在一旁坐下,替她準備了台階,就等著心高氣傲的她慢慢地走下來。
「你又知道了?」她怒瞪著他,氣惱他一副好似看透她的神態,好似他要同她回到以往的模樣……
覆水難收,他對她再好,甚至是想補償她也沒用,她心意已決,誰說都沒用。
「我當然知道。」他拿起竹箸替她夾菜。「你雖是師父麾下的大弟子,可除去你不說,我便是最大的弟子了,何況當年你要出閣之時,師父還囑咐我要好生照顧你,這些小細節我怎會不知道?」
衣蝶戀沒再答腔,只是瞧他慇勤地為她夾菜,心底更加五味雜陳。
好生照顧?哼,無愁打一出生便沒見過親爹,這就是他所謂的照顧?倘若不是他的話,她何須流浪至長安不敢回凌波闕?倘若不是他的話,她又何須為了替孩子找棲身之所而答應了李誦當年的條件?
第9章(1)
「請恕在下拒絕這一次的任務,順便將八皇子的愛妾送還。」
八皇子府邸的廳堂上一片靜寂,軒轅頡沉吟了半晌,仍是執意回絕八皇子的委託;話落,廳堂上又陷入無際的沉默,而坐在廳堂上的八皇子更是不發一語地睞著他。
軒轅頡勾笑回睇,不管他點不點頭,這件事只需要他自個兒決定便成,同他說一聲,已算是尊敬他了。
「為何?」八皇子沉默了半晌問道。
「沒為什麼,只是在下向來不殺女人。」軒轅頡戲謔地笑道:「在下疼惜女人都來不及了,哪裡會動手欺凌女人,更遑論是殺女人?此事還是請八皇子另請高明,在下肯定是成不了這事兒的。」
笑話,那女人可是他的妻子耶,他保護她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殺她?
不過為了不讓素心姑娘起疑,他特地帶著她到外頭晃了幾天,省得八皇子會因為她的說辭而對無憂閣起疑;不過一連晃了好幾天,真是快把他給累垮了。
但想想也挺值得的,只要將她送回這裡,往後他想待在哪兒便待在哪兒,多輕鬆自在啊!
而且多日沒見著他家婆娘,他心裡可是想得緊,只是礙於眼前的狀況複雜,他自然得要多方擔待。
「倘若你真是疼惜女人的話,又怎會把素心還給小王呢?」八皇子冷冽地笑道:「你可別告訴小王,這些日子以來你從未……」
「在下可是連碰到素心姑娘的髮絲都會落荒而逃的。」是啊,誰知道她的頭髮是不是有毒?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他當然得要多加提防了,是不?「素心姑娘是八皇子的愛妾,在下豈敢奪人所愛?如今在下處理不了八皇子的委託,遂原封不動地將素心姑娘還給八皇子,在下就此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