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他心一顫,彷若連手裡的杯子都快要拿不住。
「你怎會願意蒙她寵幸,當她的面首?」另一個人開口問道,嗓門之大讓花舫上所有的人在剎那間把視線全都擺在公孫辟元的身上。
公孫辟元閃也不是,躲也沒路,只能裝裝門面,低聲吼道:「誰說的?」
只要他打死不承認,他們又能拿他如何?
他們定是見他貼近畢來銀,才會眼紅地胡亂瞎猜他和她之間的關係,只要他不承認,他們永遠不會知道答案。
「他。」三人不約而同地指向不知何時走到畢來銀身邊的六郎。
「嗄?」他順著他們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六郎笑得極為狡黠,隨即一股怒火在他的體內爆開,讓他再也抑制不了。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壓根兒沒察覺杯子裡的茶已燙傷了他的手。
「你這個混蛋!」
他吼了一聲,軟弱無力的拳頭也立即打在六郎俊美的臉上,打得他狼狽地跌坐在地。
混帳東西,別以為他不會動怒,別以為他不會動手,他只是不喜歡罷了!而且他豈會不知道他的用心?他就是要阻擾他靠近她,就是蓄意要讓他難堪,是不?
很好,新仇舊恨並在一塊兒算,加上他也覺得他挺礙眼的,不如再多打個兩拳,讓自己鬱悶許久的心情得以紓解。
「放肆,你在做什麼?」見他的拳頭再起,畢來銀立即擋在兩人中間。
這是怎麼著?這男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不是軟弱的公子哥兒嗎?誰都看得出來他頂多只會虛張聲勢罷了,但現下怎麼會突然動起手來?
「我在打人啊,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他大聲吼著。
如今都已經東窗事發了,若是還要再隱瞞事實的話,那就太愚蠢了,但為瞭解一口悶氣,他真想再賞他個幾拳,要不然這股氣再繼續悶下去,總有一天他會被悶死的。
「混帳!這是什麼地方,哪能由得你撒野!」畢來銀也動怒了,她瀲灩剔亮的美眸在陽光底下顯得有點懾人。
倘若他真是貪圖她什麼,就該要知道若是惹得她不開心的話,他就不會再有機會留在她身邊,而她也可以藉這個理由將他趕走,但……結果他居然只是個被慣壞的公子哥兒,非但沒有惱羞成怒地拂袖而去,相反的居然還打了六郎一拳!
「我……」他先是一愣,猛然發覺自己壞了大事,但不一會兒他又想,既然木已成舟,眼看他就快要一無所有,又見她居然擋在六郎面前……他這一口氣更是吞不下。
「我什麼我,你給我下去!」畢來銀毫不留情面地斥道,直到察覺圍觀的眾人莫不面面相覷,她才發現自個兒的失態。
都是他,居然讓她如此失態,自歡喜樓開門做生意以來,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盛怒。
「我偏不!」說走就走,那他不是沒面子到家了嗎?
更何況,這花舫早已離岸,她要他怎麼下去?
跳河嗎?她未免也太狠了,他不過是打了他一拳,犯不著要他去死吧!
「下去!」見他硬是不下去,畢來銀使了個眼色,其餘跟著上花舫的面首立即衝上前來,眼看就要將他拿下。
公孫辟元沒想到她竟會如此狠心地對他,索性把心一橫,敏捷地衝上前去,架起站在她身後的六郎,作勢要拉著他一起跳下花舫。
「你住手!要是你再胡鬧下去,可別怪我無情!」他的動作讓畢來銀猝不及防,只能放聲威嚇,希望能有些效果。
他到底是怎麼了?他為何老是沒照她的計劃走,甚至還反其道而行?難道是她猜不透他的想法?不可能,她在歡喜樓這麼多年,豈會連一個男人都看不透?
「你這樣對我還不夠無情嗎?」他反問。
要不然,她還要怎麼做才算無情?真是夠了,他好歹也是個大戶少爺,一直靠著一身傲骨過活,倘若連最後一絲尊嚴都保不住,那他也乾脆別活了。
「你住手,他不會泅水!」見他真要把六郎拉下花舫,她連忙伸手拉著他。
「那你以為我就會嗎?」他怒瞪著她。
她就只顧著六郎?六郎、六郎,倘若她對他真是這般有情,何不下嫁他算了?反正她傷風敗俗也不是這一、兩天的事,就算再多上一樁,頂多也只是讓京城百姓多個茶餘飯後的話題罷了。
「反正你放手就是了!」畢來銀懶得理他,只是用力地往他手臂咬下去。
公孫辟元沒料到她居然會為了六郎而動口咬他,痛得他立即鬆開箝制六郎的手,然一不小心卻讓自己失去平衡,在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後,卻發覺身旁有一股力量直把他往下壓。
混帳六郎,他居然想置他於死地!
完了,他不會泅水啊……爹,兒子來陪您了……
第6章(1)
畢府
畢來銀呆坐在渡廊上,瀲灩的水眸直睞向渡廊底下的澄澈河水映照出她愁眉深鎖的模樣。
她到底是怎麼了?
她不該救他的,她可以不救他的,但為何她偏是救了他?
難道說,她對當年傷她的男人仍有一絲愛戀,遂她才無法真的狠下心見他沉入河底?
怎麼可能?
雖然他們是有幾分相似,但在性情方面,他們卻是截然不同的。他雖然自詡為面首,對她的吩咐也不敢拂逆,但他眸底卻始終不掩其傲骨,不管他的目的為何,他的能屈能伸確實是讓她欣賞。
可是她不懂,她要六郎揭發他是她面首的事,怎會惹得他如此盛怒?
他是有些公子哥兒的脾氣,但她對他的糟蹋,他應該會感到更難堪才是,然他卻沒對她發怒,反而把怒氣發洩在六郎身上……這真是教她意外。
他確實是非常與眾不同,明知道她在京城的傳言甚囂塵上,居然還毫不在意地接近她,甚至自願當她的面首……這事兒可真要等到替她打探消息的人回報,她才會知道他到底是執著在何處。
不過,他若是為了錢財,就不該笨得和六郎起衝突,甚至還打算置六郎於死地……
「銀兒,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居然連我站在你身旁那麼久,你都沒發覺?」
畢來銀微微一震,抬眼睞著站在她身旁的女子,勉為其難地笑道:「大姐。」大姐說的是,她居然連大姐走到身旁都沒察覺。
「我聽說你救了個人回來。」畢招金在她身旁坐下。
「嗯。」
「他是誰?」
「嗄?」她先是一愣,隨即笑看著她。「大姐為何這麼問?」
「不是嗎?」畢招金也露出微笑。「誰都不懂你,可你偏是騙不了我,也無法在我面前裝蒜,是不?銀兒,有些話若是說白了,就沒意思了。」
「大姐,你是在同我暗示些什麼嗎?」
「銀兒,你或許瞞得過別人,但你瞞不了我,因為只有我最懂你厭惡男人,甚至是憎恨男人。你在院落裡養了一群面首,不過是想要氣爹,想要讓他知曉男人做得出來的事,女人也一樣做得到罷了!而養面首,不過是你糟蹋男人的一種方式,但如今你卻救了個人回來,而且還是男人,銀兒……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不識得他。」
畢來銀挑起眉,柔媚地笑著,「大姐,既然你懂我,你該是知道我向來喜愛俊美的男人,而我所救的男人身段昂藏、皮相不俗,救了他之後,將他帶回府裡,似乎是再自然不過的了,是不?」
「就這樣?」她實在是不相信。
「大姐,或許我真是想要糟蹋男人,但糟蹋歸糟蹋,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生命在我面前斷氣,那我可是做不到的。」畢來銀不著痕跡地閃躲著她的視線,輕盈地起身,走上與渡廊相銜接的拱橋。「就像當初,我同姐夫亦是素不相識,但我瞧上了他的臉,遂我還是可以要你留下他。這是一樣的道理。」
她真佩服自個兒竟能睜眼說瞎話,而且還說得理直氣壯。
她養面首,是為了要糟蹋男人;開勾欄院、孌童館,甚至是面首館,全都是為了報復爹當初硬逼她出嫁,遂她才故意醜化畢府,讓畢府的名聲愈來愈差,但實際上,她並非真的不在意自個兒在外的評價。
她雖然在乎,但卻又不願就此放過她爹。
她爹的為富不仁,在京城早就已經是眾所皆知的了,所以倘若她不這麼做的話,又怎能讓他覺得難堪?
要讓他覺得生不如死,甚至沒臉踏出畢府,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他覺得丟臉,然後再伺機將他藏在私院裡的重要權狀搶過來,讓她們四個姐妹平分。
一旦把他困在府中,他便再也無法掌握他旗下的所有產業,而他的家產就會讓她們一併接收。
京城的人對畢府有諸多猜測,不管是道誰的是非,也不管說的到底是對是錯,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畢府老爺之所以不再踏出畢府,甚至不再插手鋪子的營運,皆是她一手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