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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丹菁

  倘若他不是皇子,說不準彼此可以乘機化解尷尬,但……倘若他正巧是呢?

  她最不願意這樣想啊……儘管她不認為他是,但心裡偏是在意得緊,難以平靜浮躁的心情,倘若不找他問清楚,她八成會教心頭的疑問給逼死。

  一旦他真是聖上倒霉的私生子,他的命運會如何呢?

  會教人請回大內,從一個典當物成為她遙不可及的皇子?還是在回大內的路上教人給刺殺了?

  思及此,她的心狠狠地疼了兩下,總覺得這兩種結果,都不是她所樂見的。

  朱夭若待在她身旁已經五年了,雖說她老嫌棄他像個小老頭子,但實際上,他確實是個好幫手,替她打理了所有她不想觸及的瑣碎小事,數她無後顧之憂地盡情玩樂……

  倘若不是前些日子發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她確實是相當倚重他的,也莫怪廉家那兩個笨蛋兄弟老說她偏心。

  她是偏心又怎麼著?誰教他一向貼心?

  雖然他老是陰沉得礙眼、老是算計著他人,但他就是貼心啊!微不是道的小細節,都教他處置得妥妥當當;甚至他也自知理虧,知道自個兒唐突她了,才會羞得無臉見她,一見著她便漲紅了臉,飛也似地逃走。

  罷了!倘若她一直介意著那些小事,豈不是太不像她了?

  婆婆媽媽、拖拖拉拉,像什麼樣子來著?她才不會同他計較那麼一丁點小事,畢竟那時他喝醉了……她還是大大方方地找他談談這件事,以免他日釀成大禍。

  還是……趁著四下無人,同他問問吧。

  打定主意,她隨即起身,繞過石板子路,直往前頭走,然而走在鋪子大廳後頭的渡廊上,隱隱約約便聽見夭若與他人對談著,她不禁躲在渡廊上偷覷。

  「這被子……」

  「好心的老闆,請你大發慈悲,收了這件被子吧。」

  坐在案前的朱夭若睇著擱在案上的破爛被子,濃眉不禁微微攢起。

  這破爛被子到底能值多少錢?就連一文錢都不值啊……該怎麼當?

  抬眼睇著眼前滿臉風霜的婦人,他不禁有點心軟,她有幾分酷似娘親啊!記憶中的娘算得上風姿綽約,但為了拉拔他,一瞬間便老了許多。然而瞧見眼前的婦人,他不自覺地猜想她八成也是遇著不少難事,真是給逼急了,才會拿這條破爛被子……

  她衣衫襤褸,衣裳佈滿補丁,一瞧便知曉家境肯定頗為困窘,要不怎會連破爛被子都拿出來典當?

  唉!艱苦的日子他也不是沒過過,豈會不記得窮困的滋味?

  「好心的老闆,就請你收下被子吧!當個三、五文錢也好。」婦人低聲下氣地求著,眼看著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朱夭若見狀,不禁歎了一口氣。「這麼著吧,這被子我就收下了,然而當票就不用寫了。」話落,他便自懷裡取出一兩銀子,交到她的手中。

  婦人一瞧,登時傻眼。「老闆,這被子不值這個價的。」

  見她不收,他不禁又道:「確實是不值這個價,但又有何妨?妳先把銀子帶回去應急,他日再贖回被子。」

  「但是……」

  「拿去吧。」不讓她猶豫,他硬是把銀兩塞進她長滿繭的手心裡。

  婦人睇著他良久,哽咽地道:「感激不盡……」

  睇著婦人離去的背影一會兒後,他才睇向案上的破爛被子。

  待會兒真不知道要把這東西塞到哪裡才妥當……

  ☆☆☆☆☆☆☆☆☆☆  ☆☆☆☆☆☆☆☆☆☆

  朱夭若正思忖著,卻聽到背後傳來範江的聲音--

  「咱們府裡出了個樂善好施的濤兒,現下還多了個會濟弱扶傾的夭若,真是教我感動啊。」

  朱夭若心頭微微一震,卻不敢回頭瞧她一眼,只是輕聲道:「會走進當鋪,大抵已經是走投無路了,咱們若是有能力,幫幫她又有何不可?再者,當年若不是小姐幫我,我又豈能有今日?」

  小姐怎麼會來找他?

  她不是一直避著他嗎?如今主動找他……是不怪罪他了?

  「我可沒有什麼善心,當年因為你是當鋪的第一個客人,我才會勉為其難地接受你的典當。」這樣的開頭算是不錯的了,是不?就同以往一般,無所不談。

  「但我卻倍感溫馨。」睇著她一如往昔地坐下,他才敢偷覷她一眼。

  她瞅著他,不知怎地,瞧見他這般正經的模樣,反倒教她有些心悸,話在舌尖上繞了半天,才擠出一點聲響。「啐!提起這件事作啥?」

  知道夭若一向很感激她,更將她的恩情記在心底;但……不過是花了十兩買他十年,還差使他在府裡幹活……別再說感激她的話了,她會羞得無臉見人,只因她老覺得自個兒虧待他。

  唉!真是汗顏呢。

  范江羞赧得抬不起頭,而他也不搭腔,空氣好似突地凝滯不動,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悶感。

  啐!他以往不是這樣的,他應該要嘮叨一點、碎嘴一點的,就這樣悶不吭聲,他到底是怎麼著?她都出現在這兒了,就表示她已經盡釋前嫌,要不他還想要她如何?要她低頭嗎?

  作夢!

  「你!」

  「小姐……」

  范江一句話才要出口,聽他開口她便立即噤聲,等著聽他到底要說什麼;誰知道他又沉著臉不說話,她不禁怒火中燒。

  「你到底是怎麼著?到底在介意些什麼?」難不成真要她先開口?

  「我……」他異常輕柔地道:「我想小姐今兒個願意待在這兒,大抵是小姐已經對那件事兒……」

  「可不是嗎?那種事兒,我才不會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再想了。」她急忙打斷他的話,揮動的手顯得有些心虛。

  那種小事、那種小事……那種又酥又麻的滋味她全忘了,既然忘了就不要再提了。

  「是嗎?」他鬆了一門氣,卻有些失落。

  她真是一丁點都不在意嗎?姑娘家的清白啊……

  「就是如此。」她說了算。

  「既是如此,不知小姐今兒個來這兒有什麼事?」她就坐在一旁,似乎想同他長談。

  「是……」嗯,他都開口了,她再不接話,氣氛又要變得沉悶了。「夭若……你也知曉,自從你跟在我身旁開始,我從未過問你的事,只曉得當年你是為了安葬娘親才典當了自個兒。」

  「嗯。」他點了點頭,等著下文。

  她睇了他一眼,見他好似不怎麼在意,索性開門見山地道:「但我從未聽你提起你爹。」他應該不會在意吧……可她眼角的餘光卻瞧見他的身子微微一震。

  「我……沒有爹。」他淡然地道。

  小姐今兒個真是奇怪,無端端地問起他爹的事……倘若要問,早在五年前就該問了,現下才問,有何用意?

  「他是……」

  「打我一出世,就不知道他是誰。」朱夭若微瞇魅眸瞅著她,見她微張著嘴,心裡想的全是夢中的情景。

  該死!他到底是怎麼著?打那一天起,他便滿腦子的綺想、滿腦子的淫念……

  「那……」她不禁低歎一聲。

  若是照他的說法,感覺上好像證實了一半……倘若他爹真是當今的聖上,流落民間的他自然不會知道親爹是誰;可總不能因為巧合便認定他就是聖上的私生子吧?應該要找個更有力的證據,譬如問柳所說的聖物……

  她驀地抬眼瞪著他依舊戴在頸上的金鏈子,睇著上頭頗為特殊的珠子,直覺認為這鏈子好似是打西域來的。

  五年前她沒細看,是因為他根本沒打算典當這條鏈子,那時只覺得這條金鏈子戴在他的身上太過突兀;但如今一瞧,他已不若當年狼狽瘦弱,自然不覺得突兀,還覺得這鏈子精緻得教她有點害怕。

  「小姐?」教她瞪得心兒怦咚怦咚地跳著,他不禁啞聲開口。

  他的脖頸出了什麼問題嗎?要不小姐怎會直盯著他的頸項,還盯得如此入神?

  「這鏈子……能拿下來給我瞧瞧嗎?」他還未搭腔,她的手便已采向他的頸項。「哎呀!這鏈子怎麼沒安個扣子,這要怎麼拿下來?」

  這是哪門子的鏈子?

  這……簡直要氣死她了!

  「這鏈子打我小時候便戴在身上了,那時拿得下,現下是不能了……」他啞聲低喃著,就連自個兒到底在說什麼,他都不清楚了。

  感覺到她微涼的指尖撫過他的頸項,朱夭若全神貫注地感受著她噴在他頸上的溫熱氣息。

  倘若不瞭解她的性子,他真要以為小姐定在調戲他,可小姐就連美少年都不屑調戲,怎麼可能將心思放在他身上?

  雖然廉家兩兄弟總認為小姐待他特別,以為小姐對他有意……但這怎麼可能?

  他又不是美少年,長得一點也稱不上眉清目秀,可小姐每回出遊必定要他隨行,而且絕不會將二小姐和三小姐的事丟給他。小姐是個是非分明的人、是個瀟灑落拓的奇女子,很難不引人注目,再加上小姐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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