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絲阿姨和吉伯特陪著她在大廳接待來客,憐兒本已武裝好自己,不料在乍見茱迪身邊的「老人」時,差點失去自制,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感受:悲慟、恨意、同情,以及酒醉父親臉上仍明顯存在著的愛所帶給自己的震撼。
「憐兒?」威廉好像不敢確定她是他女兒的猶豫口氣刺痛了她的心,也把除了怒氣以外的感受全部驅走,他當然不認識她羅,他畢竟已遺棄她六年了,六年!
「你大駕光臨,真令我們受寵若驚,」憐兒冷冽的說:「請坐,我馬上叫人幫你端喝的來。」
女兒冷淡的態度讓威廉迷惑不已。「怎麼啦,親愛的?你不喜歡你的丈夫嗎?」
尷尬如一把尖刀深深刺中憐兒的心,隨之而來的便是驚愕。「丈夫?」
「不要淘氣了,憐兒,」茱迪插嘴道:「你明知道你父親指的是你明天將嫁的那個男人。」
「什麼!」
「不要再裝了,憐兒,」茱迪不耐煩的說:「國王明令你結婚,指令一送到,令尊就派人過來通知你,不是嗎?」然後轉身朝丈夫故作驚訝狀。「沒有嗎?威廉,」威廉當然是一臉的茫然。「老天,可別說你沒有通知她,現在這可憐的孩子只剩下一天好準備了,威廉,你怎麼可以忘掉這麼重要的事!」
吉伯特雖和憐兒一樣詫異,但卻比她鎮定,雖說她結婚之後,所有的僕人都必須跟著她轉而向新主子效忠,或許有些武士會因此而離開她,但他肯定自己不會,所以更需要盡快弄清楚一些事。「小姐的丈夫是那一位?」
茱迪以為最壞的情況已經過去,便微笑道:「你們知道了之後一定十分開心,他就是你們的鄰居,坎普墩的新主人。」
吉伯特眼見憐兒臉上血色盡失,一言不發,他當然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因為不管她有什麼樣的感覺,都不能違抗國王的命令,不過話說回來,她也該嫁了,也許這樁婚姻並非壞事?
無言的憐兒轉身就離開大廳,把自己關進房中,趴在床上大哭,父親竟然如此漠視她,直等到婚禮前一天才來通知?那個曾憐她如命的父親到那裡去了?
哭了好一陣子之後,憐兒才想到房裡還有其他三名侍女,自己哭得這麼厲害,實在太孩子氣了,連忙將淚擦乾,怒氣一生,心情反而鎮定下來。
把侍女遣到廚房去後,她獨自坐在壁爐邊靜靜思考,國王才不是因關心她才為她擇婿,這場婚姻絕對是黑狼去爭取來的,為什麼?那男人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距離茅屋被燒事件至今已有一個月,她的人已接受指令,沒有再騷擾鄰居呀,如果他們不聽話,自己或許還會以為他是為了想「息事」才「娶妻」,但雙方既然已和平相處了一個月,怎麼可能還會如此?沒錯,她的嫁妝是不少,可是在一位騎士的心目中,同盟之後的武力應該比金錢來得誘人才是,而她父親卻沒有什麼武力可言;至於慕名而來就更說不上了,因為他們未曾見過面,那他為什麼仍然要……?
憐兒忽然想起艾倫臨走時跟她說過的話,他說他父親是被亨利王害死的,現在又以莫須有的罪名誣陷他,好方便他將坎普墩賞給他鍾愛的法國傭兵。「狄雷夫,魔鬼黑狼,現在我知道人們為何如此稱呼他了,因為他本來就是禽獸,不是人,他們甚至不肯給我一個公平審判的機會。」
憐兒當時聽了也很生氣,她和艾倫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以前還以為自己有朝一日會嫁給他呢,但他長得越大卻越沒有個性,不過他們依然是朋友,所以對於國王不公平的態度,憐兒自然大不以為然,更糟的是艾倫居然沒有勇氣挺身辯護,爭取自己的利益。
當時她就表示如果他有心,自己願助一臂之力,但艾倫卻馬上回絕,說黑狼太強了,又說有國王做他的靠山。一副若不是有亨利王支持,他就敢和黑狼對抗的樣子,其實憐兒深表懷疑,只好轉而問他要到哪裡去。
「我有位遠親住在愛爾蘭。」
「那麼遠?」
艾倫說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黑狼有意置他於死地,好永遠佔據坎普墩。「我不想告訴你有關他的故事,兔得嚇得你無法與他和平相處,但你一定要小心,因為他和亨利一樣,都是不懂寬恕,永遠記恨的人,憐兒,你一定要小心。」
她早該聽話,做個「好」鄰居的,現在才領悟這一點已嫌太遲,因為他是一個不懂寬恕,永遠該恨的人啊。
她給狄雷夫添了那麼煩,他自然有恨她的充分理由。
「你沒有事好做嗎?憐兒。」
憐兒一轉身就發現茱迪正進入她的房間。「沒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我處理,夫人。」
「很好,我還怕你會反抗哩。」
憐兒沒笑道:「我的看法是:國王的決定並不高明,所以我不打算接受。」
「你會有這種反應也很正常啦,如果我知道我未來的丈夫只對我的土地感興趣,心情也不會好到那裡去。」
原來真是如此!「你早就知道?」
「姓狄的曾想買下寶獅莊,你爸爸當然拒絕了,說這裡是你的嫁妝之一,他無權決定,那個男人後來又轉而求婚,只可借你親愛的老爹不肯把你嫁給一個只重視你土地的男人。」
「爸爸真的拒絕了他?」
「當然,結果你看?他居然直接向國王去請婚,所以他是要定你了,你也非嫁不可。」
「不,他無法如願的,我不是說過我不打算接受嗎?我說到做到,絕對不會嫁給狄雷夫。」
茱迪的眸子閃閃發亮。「你會的,憐兒,我也希望你有選擇的餘地,但有國王的指令,你卻不得不嫁,強迫你就範雖會令你父親心碎,但必要之時,他也別無選擇。」
「我可以抗命。」
「少胡說八道了!」千萬不能讓他們父女對質,以免詭計被拆穿。「亨利向來為所欲為,這次他要你嫁給狄雷夫,你就非嫁不可,令尊和你都不能抗命。」
憐兒氣得跳起來大叫:「請出去,茱迪,我們之間已無話可說。」
「誰說沒有?」茱迪狡猾的說:「你會向我發誓一定乖乖就範。」
「我發誓自己絕對不會!」
「笨蛋!」茱迪斥道:「這可是你自找的,理查!」憐兒最怕的男人應聲而人。「你知道該怎麼做,」茱迪交代道:「在她起誓之前,不要歇手。」
茱迪在走前還和情夫打個眼色,表示她會清除大廳,保證沒有人會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事。
憐兒想壓抑住狂奔的心跳,但那有著一頭和暴烈脾氣相符的亂髮的男子用冰冷的藍眸一逕盯住她看,教她怎能不怕?不過令她胃部劇烈翻攪的,卻是那令人發毛的笑容。
☆ ☆ ☆
同一晚在坎普墩裡,璦媚夫人所感受的卻是另一種恐懼,她並不想再回宮裡去,做法國公主的眾多侍女之一,看她的臉色,忍受永無止盡的差遣。
像自己這種身無恆產的寡婦根本沒有什麼再婚的希望,尤有甚者,璦媚根本就不認為做妻子比做情婦舒服,在正式入門之前,她便是前任丈夫的情婦,因此能夠清楚的分別出前後不同的待遇,一個男人永遠不會像討好情婦般的討好自己的妻子,因為妻子不能自由離去,情婦卻可以。
閨房之樂也大相逕庭,丈夫和情人真是沒得比,璦媚猜想那是因為教堂總宣稱夫婦之間有傳宗接代責任的關係,所以一旦結婚之後,男人便把原本熱情如火的一而收起,擺出公事公辦的樣子,正因為如此,當前夫過世之時,璦媚竟然不怎麼難過。
不,她才不是大傻瓜,不但不會再結一次婚,連要她嫁給現任愛人,璦媚都會再三考慮哩。沒錯,他是自己所有的入幕之賓中最英俊的一位,不過更重要的是自己在坎普墩的生活十分自在,每個人都尊重她,她雖無女主人之名,卻能行女主人之實,只需要服侍雷夫就好。
不過璦媚是個實際的女人,她不會作夢,反而比誰都清楚今天手頭的一切都是雷夫給她的,所以自己必須把握機會,多多搜刮珠寶和禮物,以備來日兩人分手時,她可以在倫敦買幢小屋子大張艷幟,不必再回官裡去。
但總不能現在就回去,一時半時之間,教她到那裡去找一個像雷夫這種願意帶她回家的「未婚」男子?
雷夫很晚才回到房間,一眼就看到璦媚未睡,仍坐在床上等他;但他卻沒有朝她走過去,反而鎖緊眉頭站在火焰已不強的壁爐前,害璦媚忐忑不已:他是在斟酌與我分手的說辭嗎?
「來幫我脫下盔甲,璦媚,小廝已回房去了。」
原來他知道自己還醒著,雖是一個簡單的要求,但已足夠令她開懷了。他並沒有忘記她!而且還想與她同床,大喜之日前找她,不已明白的表示出他對未來的新娘子有何看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