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有啥不好?方爺,了不起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龍家少主答應了您,對咱們不差,有地可耕,有活可做。」
「方爺,這龜孫子還娶了媳婦呢!可惜您沒看到。」
「呸!一張不乾淨的臭嘴胡說,俺和那姑娘可是一清二白,俺要等方爺出來!」
「操干奶奶地,推什麼?話都還沒說完呢!」
明明是橫眉豎目、凶神惡煞的豪邁漢子,卻個個七嘴八舌,不是開懷笑著,就是早已老淚縱橫。
知道方元的手下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所以龍海兒未要他們降,只要他們安分守己,在這裡乖乖等待方元更改心意的那一天。
原本亟欲反抗、積極抵抗、忠心不二的人們,漸漸安靜了。他們不是降服了,只是這平和安詳之地,人人和善,實在太誘人了,他們情不自禁愛上了這裡。
抱了這一個、還有那一個,看到人們都好,方元真的無比高興。
「龍海兒果然是個守信之人。」方元欣慰地說。
他們將身家性命交付給他,全心信賴著他,不知何時起,比起自己,他更在乎這些人能不能吃飽穿暖。
阿塵站在一旁,看著方元開心,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真好!他的笑容好真誠,好好看!
突地,一個稚嫩聲音從另一頭大聲響起,引起眾人注意,自動讓了條路,讓那人近身!
一個紮著兩條辦子的粉衣少女,紅著臉流淚飛跑,身後還跟著一大一小兩個少年,也一起跑來。
「大哥,無音好想你呀!」
接到方元離開井牢的訊息,方無音整個人都傻了,只能淚如泉湧,不能自止。
還是被白如意和花大催促,她才趕忙離開私塾跑來,終於見到兄長,再也不管禮教,她小小的身子用力一跳,便往方元身上一撲。
接住三年未見的妹妹,方元也是非常感動,尤其是她長高了、也長大了,雖然還是孩子模樣,但和分別時的娃娃樣差多了,三年時間,她已是亭亭玉立。
「好好好,妳長大了,讓哥哥仔細看看妳。」方元說道。
「大哥,你看起來也健康,無音好掛念你,常常一想到見不著你就忍不住哭了。」
「傻孩子,妳現在看到我,也還是在哭呀!」
「人家想你嘛!」方無音頓了一下,轉過頭對著一旁無聲的姑娘說:「塵姊姊,謝謝妳替無音照顧哥哥。」
阿塵含笑不語,僅是搖搖頭。
「塵姑娘,謝謝妳。」
「塵姑娘,妳真是個好姑娘,皇天菩薩會保佑妳的!」
聽到方無音提起,四周的漢子們全轉了話鋒,全都感謝起阿塵來了。
他們雖然不是心思細密的人,可是看著阿塵盡心盡力的,也無限感動,每每托她帶上山的東西,她都不辭辛勞地為他們帶去。
若不是井牢仍是龍族禁地,除了阿塵和龍家之主,常人不得接近,他們肯定幫她送到山上去。
開玩笑,三年多來,上山是三個時辰,下山也要三個時辰,這個花嬌玉嫩的姑娘哪禁得住?可她不論陰晴,一定為了方元上山走一遭!
連成年的漢子都受不住,她卻忍耐下來。
「大夥兒別謝了,這是阿塵的職責所在。」阿塵承受不了眾人的熱情,紅著臉解釋著。
她眼眸一轉,方元亦正凝望著她,總是清澈透明、波紋不興的眼裡,情意絲毫不減。
「墮姊姊,哥哥他跟我一起住在岳家,可好不好?」方無音想起什麼,急忙說道。
阿塵抬起手摸摸少女臉龐,輕輕搖頭,柔柔說道:「小音,方元得先住在霜大夫那裡。」
方無音聞言嘟嘴皺眉。「我不管我不管,我好久沒見大哥了,好好姊也說請大哥來住,為什麼要去住那古怪大夫那裡?我七天後和如意還有阿大便要上船了,我想多看哥哥幾眼嘛!」
住在龍族好不容易才收斂的嬌滴性子,因為再見到哥哥而發作。
方元聞言挑眉。「上船?無音妳要上船?」
「是呀!哥,我要上海翔號學習,將來我才能幫你,我會比一般男兒還強的!」方無音信誓旦旦地說道,眼睛巴巴地看著阿塵。
見少女激動不已,阿塵只好更加輕柔地說道:「方元住哪是海兒吩咐的,阿塵也不能更改。」
一聽到龍海兒的名號,方無音住了嘴,失望地從方元身上滑下地來,身後的兩個少年一起伸手來扶,她回身一笑,少年們的臉立刻紅了。
方元見狀知情,劍眉卻皺了起來,正要說話,阿塵卻捂著嘴淺笑,拉住了他的袖子,附在他的耳邊。「別惱,無音來和我商量過,她也很喜歡他們,只是不知道誰多一些。」
那悅耳仙樂在耳邊響起,方元便不言論,只是惡狠狠地盯著兩個少年,低聲罵道:「她還小。」
事關己則亂,看在阿塵眼裡,雖然方無音是方元的妹妹,還是禁不住有些眼紅。
她是個女孩子,還是有姑娘家的心思,他看著別的姑娘,怎能教她心平氣和,一點都不受影響?
「她不小了,可以決定自己喜歡誰了。」阿塵假裝懂事地說道,暗自為了自己的嫉意驚訝。
突然,方元附在阿塵耳邊。「那麼,告訴我,阿塵喜歡的是誰?」
那一問蘊含情意,阿塵心一跳,竟不能言語,臉色不由自主地緋紅,更勝她曾帶上山的蘋果。
若不是方元被他人引開注意力,他定能發現阿塵低下頭隱藏一個更絕艷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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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告訴那些面惡心熱的漢子們,等方元安定下來,找時間再聚,順便商量日後之事後,方無音被白如意和花大帶回私塾,兩人終於能夠脫身。
方元看到有些站得遠遠的姑娘,不時地看向這裡,而青年們則搔著頭跑向她們,便再度打從心裡快樂起來。
他們原來是群沒有明天的倭寇,那種幸福的情景,是他們從不敢奢望的。
方元正在思索,阿塵又拉了下他的袖子。
霜曉天性情古怪,還是早些前去,免得他又口有微詞。
「方元、咱們該先去霜公子那兒。」阿塵輕輕說道。
她終於喚了他的名,他心裡更開心了些。「妳可習慣?」
聽著方元牛頭不對馬尾,阿富有些摸不著頭腦。「習慣什麼。」
方元順了順阿塵的髮絲,指尖觸碰到她優雅的耳貝,感覺她輕顫了下,臉色又紅又嫩,好像永不落日的夕陽風景,他看不厭,真的看不厭。
「習慣喚我的名。」方元說道。
話一落地,阿塵羞赧地轉過身,也不管方元有沒有追上,同手同腳地走著。
明明是秋天,但她的少女心像春日飛舞的蝶兒,在山林、在田野狂亂地舞著最美麗的舞姿。
方元含笑追上那抹麗影,挽住了她的左手邁步,他的心情不再動盪不安,寧靜是最舒服的感受,心眼也開了。
阿塵心房顫動,卻沒有揮開。
兩人在午後和徐的海風中緩步走著,途經一處林間小道,阿塵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說話。
「這兒……拐進去之後……再過了個竹林……就是私塾……我就住那裡……」阿塵因為太緊張,一句話都說不好。
「無音也住在私塾?」
「不……她住對門岳大爺家……」
「岳大爺?妳說的可是龍海兒的左右手岳權?」
「正是岳大爺。放心,岳嫂子知道你沒有傷害她的弟妹,很照顧小音……剛才兩個少年之一,正是她的弟弟花大,也很照顧小音……」
「那孩子也長大了,我沒認出是花大。」
兩人這麼一路閒聊,一邊走著,慢慢靠近海邊。
在崖邊一人煙罕至之處,有間簡單的吊腳樓,門廊之處,滿是正在曝曬的各種藥草。
阿塵有點戰戰兢兢地敲了敲沒合上的門板,見沒人應答,便放聲喊了聲。「霜大夫,咱家是阿塵,聽海兒吩咐,帶方元過來。」
好半響,除了海風之外,一片靜悄悄。
「霜大夫出門了嗎?」
「管他呢!先進去再說。」
方元說完,也不理阿塵的阻止,推開房門便入,外頭晴朗明亮,可是房裡卻是陰暗幽微。
兩人原以為無人在家,待眼睛習慣黑暗之後,卻發現有一個俊美無儔的男人倚坐在窗邊,放下醫書,抬起寒冷如冰的臉看著他們。
「無禮。」霜曉天冷冷說道。
一聽那沒有感情的斥責,阿塵往後縮了一下。她始終不喜歡這個男人,這個長相非凡、可是沒有半點感情的人。
說他救世醫病,不如說他只是個生命判官,若還有救便醫,若已嚥氣,他便撒手不管,任人哭破嗓子也不管。
不像方元的心始終是火熱的,就算他不理會她的那段時間,她還是感覺得到他的目光,他是有血有淚的人;而眼前的大夫,只是尊俊俏的瓷人偶,突然有了生命,反而讓人害怕。
阿塵正往後退沒有發覺,方元虎眼卻抓住對方一閃而逝的懷念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