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心疼的捧起被壓頹的樹苗。
「雙連」產在蜀地,千年古木,相當難得。聽說是「雙連」樹苗,江喜多臉皮動了一動。
千年古木樹苗哪會同栽墾的,說有就有!
「秦少爺,您說這如何是好?」
山場他包了租,損益他自己要承擔。李大富怎肯白白吃這個虧,把問題推到秦遊方身上。
「我說李爺,你怎麼管的人!我家少爺是什麼身份,要是有丁點損傷,看你怎麼擔得起!你還好意思對我們少爺提這種事!」
瑞安氣呼呼。
沒找他李大富算清楚就已經夠便宜他了,居然還有臉要賠償!
「可是,瑞安小哥,這樹苗可是花了我不少銀子和工夫,好不容易才從蜀地運回來--」李大富愁眉苦臉。
「那你也應該找那個闖禍的人!」瑞安手一指,毫不客氣的指著江喜多的鼻子。
「始作俑者」卻倒一臉無事的閒閒站在那裡。
秦遊方皺皺眉。
這小子的架子倒是挺不小。
「喂!你這小子--」李大富推了他一把。
小子不識相的皺眉閃開。
小子長得細皮嫩肉,倒也學那些閨女,碰都碰不得嗎?
李大富臉上橫肉擰起來。
「你說你是新來的,我怎麼沒見過你?!」又推了他一把。
單薄的身子往後跌了兩步才穩住。
「別動手動腳的!」微蹙的眉有絲嫌惡。「這山場人那麼多,你怎可能每個都見過!」
喲,那張嘴倒厲害!
李大富沉臉,正待發作,秦遊方先蹙眉道: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這小子真無禮,沒頭沒腦的栽在他頭上,竟連絲歉意都沒表示,還一副沒事人模樣!
「方纔不是說過了嗎?我叫江喜多。」
「江喜多,喜事的喜?多多益善的多?」
誰人給子女取個這樣的名字?不但求喜,還要多,簡直俗不可耐!
「哈!」瑞安噗哧笑道:「少爺,這名字有意思!求喜來多,多還要再多,更多又多。搞不好,他還有個兄弟叫多多,又多什麼多的--」
「不行嗎?!有那麼好笑嗎?!」聲音有點惱。
「你小子閉嘴!」李大富瞪他一眼。趕緊陪著笑湊上前,目光閃爍。「秦少爺,這事雖說是意外,但我想想,說不定也是天意哪!」
天意?有個人冷不防從天上栽到你頭上來,這也叫天意?
這叫觸霉頭!
「這凡事冥冥中都有個定數。秦少爺好巧不巧剛好站在那樹下,又剛好好巧不巧喜多從天而降,落到秦少爺您身上,這意味著什麼呢?」
天才知道吧。
「恭喜秦少爺呀,這是『喜從天降』呢!是不是呢?」李大富一本正經,眉眼眨都不眨一下。
「喜多天降……」秦遊方喃喃。
哪有那麼簡單的事!
他很不以為然的睨睨江喜多。
李大富涎著臉,蠱惑說:「呀呀!秦少爺,您那麼聰明,不會不明白。我不是指這小子,我是說,這是個預兆啊!喜從天降,五路福神走往秦少爺您這兒來了!」
江湖術士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差不多也只是這樣吧?
江喜多暗暗好笑,苦起眉,說道:「天下沒有那麼湊巧又好運的事。李爺,你這招不會靈,我看是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你--」李大富脹紅臉。
秦遊方倒意外,不由多瞄江喜多一眼。
「我瞧你也不似做慣粗活的人,怎會到山場當傭工?」
幹麼?同情他嗎?
江喜多眼珠子一轉。
雖然沒料到會出這種意外,但事已至此……好吧!
「我原是來徽州城投親的,不料對方早已遷離本城,我舉目無親,身上又無分文……」一副一言難盡。
「是嗎?」時運不濟嘍。「你能否識字?」
「略識一二。曾跟私塾先生學過幾年文章。」
想來也該是。秦遊方點了點頭。
「你既要賣身做工,想來你也沒銀兩賠償李爺的損失,對吧?」
江喜多搖頭。
「我也不是不能幫這個忙……」
說他二世沒腦袋,倒還知道不做虧本的事。
「好吧,那我就好人做到底吧。李爺,你的損失就算到我身上--」
「真的?!多謝秦少爺!多謝!多謝!」李大富歡天喜地嚷嚷起來。
「秦少爺……」江喜多眨眨眼。天下沒有不花銀兩的午膳吧?
秦遊方朝他勾勾指頭。
「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銀兩,足夠我買好幾個書僮了。」
「所以呢?」既然如此,他二世幹麼還花那銀兩?
所以無奸不成商。
他沒想他二世竟也懂得精打細算這一樁。
秦遊方又朝他勾勾手指頭。
「所以嘍……」
不言自明,他是他買下的人。
第二章
什麼喜從天降!
什麼五路福神朝他行來了!
他就知道,天底下哪有這等便宜又好運的事兒!
根本是楣運上身了!
「少爺,您說這該怎麼辦?」秦大爺在時,就於秦府幫手,管辦山場、木材採購等經營買賣的臧老二,臉色嚴肅的對著秦遊方。
臧老二手下辦事,兩三個管事模樣的中年漢子,表情也如臧老二一般的緊繃嚴肅,還有一絲憂慮。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秦遊方低嚷,心頭一時慌了,怨惱的掃了站得遠遠的江喜多一眼。
還說什麼喜從天降!
這個楣運胚子!
本來啥事都好好的,他一來,楣運也跟著來了!
「現下大半的木材都擱淺在江岸,有的就擱在河床上,那些運夫也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會這樣?哪回不是好好的,本遂無事!」
「今年梅雨期來得遲,河水不夠充足,這我之前也跟少爺您提過了--」
「好了!」秦遊方揮手打斷臧老二的話。「派人處理了沒有?」
「我先來跟少爺請求,請少爺決定該怎麼處理。」
秦遊方瞪瞪眼。
「快帶我過去瞧瞧!」
什麼事都要他這個主子出面,還養這些人做什麼!
江喜多聳聳頸肩,跟在秦遊方屁股後。
「你不必了!」被惱瞪了一眼。
「可是……」
他少爺以為他吃飽閒著喜歡跟在他屁股後嗎?
沒有人理會他。臧老二和手下辦事的,跟在秦遊方身後,急急走了出來。
「二爺!」一個丫鬟從後堂跑出來,喊住臧老二。「二太爺們找您呢!」
臧老二看看秦遊方。
秦遊方哼一聲,擺個手,臉色相當難看。
這下子老太爺們又有好說嘴的了,又要七嘴八舌批評他毛躁、沉不住氣。
「太爺們找我?」臧老二退回廳堂。
他早派人通知太爺們,老太爺們沒道理不知道。
幾位太爺從後堂出來,劈頭便問:「臧管事,有你在,怎麼還會發生這種事?!」
「二太爺,您也曉得的,少爺那脾氣,要是拿定了主意,就不好說動他改變。」
他二世自以為是,一意孤行,有一百個臧老二在,又有個屁用?
江喜多舔舔乾得發裂的嘴唇,懊悔自己行動不夠伶俐,沒能早點脫身,還傻在這裡白受罪。
「往年這當口,梅雨早來了且雨量豐沛,河水漲泛,順勢運載木材出山沒有不妥當的。但今年梅雨期雨水不夠充足,河水量少緩,我勸過少爺的,再等段時候,但少爺他--」
「唉!」五太爺搖頭。
不必臧老二說太多,就能明白是怎麼回事。
「遊方年紀畢竟還輕,少經驗,臧管事,可要勞你多費心。」
「少爺其實志氣不小,也很準備有一番作為的。」
「就怕他盲目躁進,一切還要多偏勞你了。臧管事,你經驗豐富,又是秦家老臣,遊方多少聽著你一點。」
「我會盡力的,二太爺。」
「遊方現在人呢?」
「少爺趕去處理事情了。」
二太爺點點頭,歎口氣,目光一掉,掃到江喜多,皺眉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當日秦遊方帶江喜多回府,聽說是花了可買株「雙連」珍木的價錢,就令老太爺們頗有微詞,但看他眉清目明,又通曉文章,然文弱女氣了一些,但也就算了,讓他隨侍在遊方身旁,一來陪讀,二來多個耳目看著遊方,倒也不失是不錯的主意。
「少爺讓我留在府裡。」江喜多垂頭低眉。
「少爺人都不在府裡了,你還留在府裡做什麼?還不快去!」
「去哪?」
二太爺一翻眼。
「少爺去哪,你就去哪!回來一五一十跟我稟報!」
「是--可太爺,要是少爺怪罪下來--」
「就說是我讓你去的!」二太爺差點沒吼起來。
「是!是!」
想當然爾,他秦二世那廂又會擺臉色發惡眼給他瞧,到頭來,受氣倒霉的還是、都是他!
罷了,罷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入了虎穴,焉有不被老虎爪抓扒撕扯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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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沒?秦二世這回又捅出了樓子。」
「這是意料中的,二世要是不出問題才奇怪呢。」
「哎,開創不易,守成也沒那麼容易。秦大爺生意做那麼大,半邊山頭都是他家的,偏偏秦少爺就不是那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