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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舒格

  接到消息趕回國,楚正璽只來得及見母親最後一面,從此天人永隔。

  他太震驚了,震驚於生命的脆弱與無常。年輕而意氣風發的他,重重地被打擊,毫無還手的餘地。

  他看著一向風度翩翩、談笑用兵的父親幾乎一夕白髮,看著外公、外婆肝腸寸斷,家中天天愁雲慘霧,根本無法相信這是之前和樂融融的家。

  向樂團請了長假,楚正璽在家待了下來,他每天打起精神安撫長輩的情緒,面對四方而來的慰問與弔唁,都得體地應對,但他心中,卻苦悶得彷彿在流血。

  每當夜深人靜之際,他會開著車子出去,毫無目的地亂晃。熟悉又陌生的街頭,他加速呼嘯而過,一次次挑戰速限,彷彿要讓夜風吹散所有的苦。

  那個星星稀疏的夜裡,楚正璽疲憊地回到家,卻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家門口。

  是韓亦詩。

  他的心提了起來,第一次出現了這段時間以來,除了疲憊與痛苦之外的感覺。

  「妳不是搬走了嗎?」他下車,平靜地問,嗓音沙啞。

  韓亦詩抬起頭,很快看他一眼。

  好幾年不見,此刻他看起來好累、好憔悴,臉上胡碴亂糟糟的,可是卻充滿了成熟男子的魅力,英俊得驚心動魄,令她不敢直視。

  「我聽說洪老師的事了。你……還好嗎?」她輕輕地問。

  黯淡路燈下,她彷彿精靈一般,俏生生地站在那兒。

  二十一歲的大女孩,長髮及肩,曲線窈窕柔美,一張鵝蛋臉上,烏黑的眼眸靜靜看著他。

  氣質成熟了些,依然溫婉嫻靜,依然成功地牽動他的心。

  相對無言,他們沉默了很久。

  「不好。」終於,楚正璽疲憊地誠實承認,帶著嘲意笑了笑。「我很不好。不過那又怎麼樣?難道妳是來安慰我的?」

  韓亦詩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苦笑比哭更難看,那張英俊的臉龐扭曲著。

  「妳總是這樣,永遠在照顧人,安慰人。」他又是那樣苦苦笑著,令韓亦詩心如刀割。「只是我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變成被妳安慰的對象。」

  她聽不下去了。

  「我現在不想多說。」他擺擺手,淡淡地說,「晚安,回去小心點。」

  當他轉身要進家門時,突然,溫柔的擁抱,從後面貼住他。

  他重重一震,低下頭,不敢置信地望著纏繞在腰際的那雙纖柔手臂。

  再多的苦悶與不滿,都化為烏有。他把她拉到身前,卻發現她紅了眼眶。

  「為什麼哭?」楚正璽伸手抹去她滾落的淚珠,他就是看不得她難過。「我都沒哭了,妳哭什麼?」

  「我也……很想念……洪老師啊……」韓亦詩水眸盈盈,小嘴可憐兮兮的抿著,帶著哽咽的說:「你如果想哭,就哭嘛……我不會笑你……」

  他呻吟一聲,完全投降。這幾年來對她不解風情的怨恨,放逐自己卻又止不住想念的心情,統統在這一刻崩解。

  輕吻開始落在她的眼角、紅通通的鼻頭,最後,含吮住她濕潤柔嫩的唇瓣,

  這一次她沒有退縮,只是溫順地接受,細細嚶嚀一聲,迎進他霸道而凶悍的舌尖。

  年輕的身體彷彿磁鐵,緊緊相吸,壓抑多時的情意一經點燃,便如燎原之火,熊熊焚燒,沒有止境。

  當夜,他沒有放她走。

  如同受傷的野獸般瘋狂,楚正璽毫不溫柔地要了她。在她痛楚哭泣時,吻去她委屈的淚,卻絲毫不緩下佔有她的動作。

  「抱緊我!」他重重侵入,悶聲嘶吼著。

  「唔……」韓亦詩呻吟輕泣,卻依然溫順承受著他的輕狂,一次又一次。

  她攀住他汗濕的肩,十指深深陷入他肩頭。因為練琴所需,指甲剪得極短,這樣用力之下,她的指尖紅腫,指甲陷入肉裡。

  等到慾望攀升至巔峰時,他釋放了自己的一切。

  韓亦詩昏沉疲累不堪之際,發現他伏在她的肩窩,悶聲哽咽著。

  她舉起酸軟的手,輕撫他結實的背部,一下又一下,溫柔而穩定。

  楚正璽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

  而她,交出了自己的最初。從此,他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男人。

  然後,糾纏至今……

  第五章

  這些年來,楚正璽不能確定,對於韓亦詩,他到底是愛還是恨得多一點。

  母親過世後,他本想放棄在美國的一切,搬回台灣。

  結果,反對得最激烈的,除了他父親以外,還有韓亦詩。

  父親很清楚告訴他,回來就免不了涉足政壇。而以他出身政治世家,縱橫政壇三十多年的經驗,他一點也不願意自己的兒子蹚這渾水。

  而韓亦詩的反對,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要回來,洪老師一定不會高興的。」她義正辭嚴地說:「她花了那麼多心血在你身上,你要讓她失望嗎?」

  「那好,妳一畢業我們就結婚,跟我去美國。」楚正璽乾脆地說。

  「我不要!」她的回應簡直是恐懼,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不要開玩笑!」

  那時,她大學快要畢業,本來一切在他心中都安排得好好的,卻在聽聞她毫無與他長長久久定下去的打算,楚正璽幾乎發狂。

  「我開玩笑?」他逼近她,惡狠狠地問:「我什麼時候跟妳開過玩笑?」

  「你不要這樣。」韓亦詩閃避他灼熱的逼視,整個人躲到琴房的角落。

  她不得不來他家練琴。她還沒有存夠錢買自己的鋼琴,舊家的琴又因年久失修,沒有規律調音,所以她總是來楚家,借用那架演奏用的,跟國家音樂廳用琴同尺寸的大鋼琴。

  返台過年的楚正璽,只能在琴房抓到她,否則,她會用盡方法躲避,或拉韓亦柔做擋箭牌,就是不肯跟他單獨相處。

  「我不能這樣?」他反問:「不然,還有誰能這樣?妳已經被我抱過,難道想拍拍屁股走人嗎?沒這麼容易。」

  「那是……那……」

  他捧起那張驚惶的鵝蛋臉,吞滅了她急急尋找的借口。

  放肆的唇舌勾引著、挑逗著,讓她抵抗無效之際,只能放棄,軟軟地被他擁在懷中,恣意愛憐著。

  「跟我去美國。」他抵著她嬌軟的唇,氣息不穩地低聲要求。

  「不行。」她閉著眼,無助但堅持。「我要照顧媽媽,照顧妹妹,還有……」

  「那誰照顧妳呢?」楚正璽只要一聽她這樣推托,就一肚子火。「亦柔只小妳一歲,妳父親已經再婚,妳媽媽一直住在娘家,有妳外公、外婆跟舅舅照顧,那妳呢?」

  她只是猛搖頭。

  「亦詩,看著我。」他低沉魅惑的嗓音,堅定地說:「妳只要告訴我,說妳不想跟我在一起,我就不再問了。妳說,看著我的眼睛說。」

  她想!她想得心都痛了,每天每夜,時時刻刻,都想跟他在一起。

  只有他會想到她也需要照顧,她也會想撒嬌……

  可是她不能。

  「我……」

  「姊,妳在裡面嗎?」

  外面突然響起拍門聲,驚動了緊緊依偎著的兩人。韓亦詩彷彿被電擊般猛然跳開,急急奔過去開門。

  他恨極了她的毫不回頭,毫不猶豫。

  「你們在練琴?」打開門,打扮得嬌艷動人,一身皮短裙跟長靴,搶眼得要命的韓亦柔,淘氣地吐著舌,「抱歉啦,姊,我知道妳過完年要去考樂團,就不打擾妳了。楚大哥,陪我看電影。」

  楚正璽正在氣頭上,全身散發出怒氣,俊眸像是要噴火似的,狠狠瞪著韓亦詩,等著她的回應。

  她不肯看他,只是低著頭,悄俏往後挪移。

  「好,看電影就看電影。」

  是失望也是賭氣,他乾脆地一口答應。

  韓亦柔像是贏了什麼大獎一樣,開心得差點跳起來,她親親熱熱地勾住楚正璽的手臂,笑得好甜,「真的嗎?那還要陪我吃飯喔,我今天都沒事。」

  「走吧。」

  目送那對俊男美女的背影離去,韓亦詩拒絕去多想、多感覺。

  她只是坐下來,重新翻開樂譜,開始練習。

  貝多芬的奏鳴曲如此繁複,她只是一次次地反覆斟酌著。十六分音符要流利,速度要跟上,別像以前洪老師輕柔笑著說:「亦詩,要練熟呀,別聽起來像是跛腳一樣,貝多芬會哭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練了多久的琴,只知道當天走出楚家時,天色已晚,而她的十指指尖,都已經微微泛紅,有點腫。

  回家後,她拿了小冰桶裝水,加點冰塊,把手指浸在裡面,舒緩那微腫的灼熱感。

  這個冰桶是楚正璽從美國帶回來給她的,純銀打造,小小的非常可愛,剛好夠她兩隻手放進去。

  他總是那麼體貼。

  在他們共度的第一個夜晚之後,他發現一夜輕狂,導致韓亦詩的手因為攀住他太過用力而發紅時,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他細細吻著那雙常年練琴,溫柔卻有力的玉手。

  是她前一夜的陪伴,救贖了幾乎被悲傷和困惑滅頂的他。

  然而,韓亦詩醒來後,卻驚慌地抽回被他疼惜著的雙手,蜷縮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雙大眼睛,默默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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