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姿優雅的趙永泰迭著兩膝,交握著雙手好整以暇地問。
「當年在你出獄後,你為什麼不等她從英國回來?在她回台灣後,你又為什麼不來找她?」在詠童等了那麼多年後,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這兩件事。
「這事說來話長。」陸曉生頓了頓,並不想在老友面前揭開自己過去陰暗的傷疤。
他微笑地頷首,「我很有耐心聽。」
在他那雙擺明了不說清楚不放人的眼瞳下,陸曉生撇了撇嘴角,實在是不願在人前再去回想那一段過去。
花了點時間聽完他那些關於十三年來的往事後,根據他的性格,自行推測了他為何要這麼做後,趙永泰不可思議地拉長了音調問。
「就只是因為……你不想她陪你一塊吃苦?」怕討債的人會找上詠童,怕她的生活會破他給拖累?他難道一點都不覺得他想得太遠,考慮得太多了嗎?這傢伙摩揭座太過固執和腳踏實地的性格,會不會太離譜了點?
「可以這麼說。」相當具有實際人生觀,更具責任感的陸曉生,頗不自在地把自己感情的觀念攤在他的面前。
「要是她不是一個死心眼的女人怎麼辦?」深感受不了的趙永泰一手撫著額,「你怎麼知道她會永遠等你?」他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他早就盤算好他吃定了詠童?他有沒有想過萬一詠童根本就等不了他呢?
這些年來,一直都對詠童很有信心的陸曉生,垂下了眼睫,微帶怒意地握緊了十指。
「幾年前,在我剛回台灣的時候,我遇到了絢麗。那時她告訴我,詠童已經有論及婚嫁的男友了。」
趟永泰瞪大了眼,「這樣你就相信?」他那顆聰明的腦袋瓜趵哪去了?她說的能信嗎?
「我沒理由質疑。」絢麗本就和詠童是好友,且他又一直都沒聯絡上詠童,那時的他,憑什麼去懷疑絢麗所說的話?
「那是騙你的……」直吁長歎短的趙永泰,一手撫著額,為時太晚地向他戳破這個諶嘗曰。
「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他抬起炯炯的雙眸,不能諒解地問:「只是我不懂,為什麼絢麗要騙我?」
就是為了此事而來的趙永泰,在看到他臉上那預期中的下能原諒後,深歎了口氣,以看得最清楚的局外人口吻說著。
「其實,你要是多一根筋的話,就下難理解她為什麼會這麼做。」
「你知道?」
他兀自苦笑,「瞎子也看得出來,偏偏就只有你完全在狀況外。」
「看得出什麼?」對於當年那些暗藏在背後絲絲情纏的暗戀,至今他還是完全沒察覺。
趙永泰不疾不徐地朝他扔出一顆深水炸彈。
「絢麗當年也很喜歡你。」他愛詠童,絢麗喜歡他,而在面緩的背後,則還有著一個趙永泰,在這四角關係中,也許最是幸福的,就是渾然不覺的前兩者。
破壞程度不小的炸彈當場炸開,震愕得陸曉生意外滿面,但在餘波蕩漾過後,他微瞇著眼,在趙永泰的臉上迅速地捕捉到了一抹受傷的神色。
「那時你的眼睛裡只有詠童而已,哪還看得到別人?」盡量保持著神色無異的趙永泰朝他擺擺手,「你沒發現也是正常的。」
兩眼瞬也不瞬地瞧著他的陸曉生,刻意保持著沉默,不經意抬首看他一眼的趙永泰,在發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同時,有些想閃躲,這讓陸曉生的心中立即有了個篤定。
「你也知道,絢麗很好勝,個性又強,所以……」
陸曉生抬起一掌,向他示意別再說下去。
他殷殷地說著,「曉生,我跟絢麗要結婚了。」
並不想當著永泰的面,親口問問不惜破壞他與詠童之間的絢麗,現今是否真心愛著將娶他過門的永泰,他並不願在這個一直守在絢麗背影后的老友,開口告訴他,仍然是求之不得,或是聽他說他只是絢麗將就的對象。
他情願絢麗是因為真心愛著永泰所以才願嫁,他的兩眼不停地在永泰的臉上尋找著對於這答案的蛛絲馬跡。
但他在永泰的臉上,並沒有找到令人憂心的難堪,或是屈居於第二人的狼狽,他看見的是靦腆的笑,和藏不住的喜悅,這讓他懸在心上的那顆大石總算是緩緩放了下來。
「今天我來,就是希望你能原諒她。」
「嗯。」他點點頭,不多置一詞,也不想再攪亂對他來說,只是另一池春水,可是對永泰來說卻是等待了十多年的幸福。
「謝謝。」趙永泰站起身,感激地拍拍他的肩頭,「我先走了。」
「結婚賀禮我會送到的。」他送他走至門外。
「曉生。」快走到大門前時,趙永泰忽然回首叫了他一聲。
才想窩回辦公室好好想想的陸曉生,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的方向。
「加油。」趙永泰握緊了拳頭向他示意。
屬於年少時的友情,就像是一道淺淺的暖流,在那個手勢下,緩緩流淌至他的心田,驅走了情絲糾纏間的寒意,陸曉生靜看著他愈定愈遠的背影,也學他似地握緊了掌心。
「你轉性格啦?」在外頭全程偷聽完畢的富四海,滿心不是滋味地推他一把,「怎麼你對你同班同學的心胸就挺大的?」天底下就屬他最是偏心,對外人就挺好的,對自家人就只會極盡凌虐之事。
經他一推,整個人都被推醒的陸曉生,抬起兩手用力地拍了拍臉頰後,轉身欲撈起擺在沙發上的外套,準備再一次前去挑戰他那未完的夢。
「喂,你要幹嘛?」富四海慢條斯理地抬起一手攔下準備出征的戰士。
「去找詠童。」他以指指向身後。
「甭去對面了。」富家經紀直接向他打回票替他省了事,「她今早沒進辦公室。」
聽了他的話後,陸曉生原本是想直接衝去她家找她的,但他突然停頓了一兩秒,兩腳一繞,走至自家經紀大人面前,以一副膜拜先知的表情深深看向他。
「你……會不會剛好知道她今天去哪?」反正再怎麼不可能的事,只要一落到經紀大人身上,就統統變成了沒什麼不可能。
富四海一手撫著面頰,裝作嬌滴滴地對他眨著眼,「哎呀,那真是巧得很,你家同學正好就是知道她今天人在哪。」
陸曉生馬上握緊他的肩問:「你有辦法聯絡上她嗎?」
「喏。」整個人都快被搖散的富家經紀,趕緊自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字條遞給他。
他直瞪著紙條上的東西,「我可以問這是從哪裡弄來的嗎?」他實在是猜不出,這個電話號碼和地址,他家長袖善舞的經紀大人到底是怎麼弄到手的。
「你知道,女人天生就對易經這類的東西感興趣。」富家經紀姿態優雅地喝一口剛去沖好的咖啡。
「易經?」陸曉生的眉毛再打上一圈結。
他清清嗓子,「對面的那些妹妹,很喜歡在午休時間躲在茶水間裡聊八卦。」頂上老闆對情報這類的東西不在行,那可不代表他這個經紀人也一樣不行,最近他在茶水間陪對面公司的那些妹妹喝咖啡可不是喝假的。
天底下有什麼事是他辦不到的?諸如此類的問號直在陸曉生的腦海中打轉。
「我知道你既感激又崇拜我,雖然你對我是這麼的無情又無義,不過你放心,我富某人肚大也量大,我不會這麼不講義氣的再跟你敲一個月的年終。」富四海擱下手中的咖啡杯,很有同情心地替他撈來了外套後,再拉著他一塊往外走,「走吧,反正你人在這心也不在這,不想輸得很不甘心的話,就去把她搶回來。」
第六章
「腫得跟饅頭沒兩樣。」
不知該拿這位準新娘怎麼辦的設計師,在審視完她那雙泛滿血絲的大眼後,沒好氣地以手叉著腰大大歎了口氣。
被受人之托的賀詠正帶來試婚紗的詠童,坐在椅裡以抱歉的眼神看著眼前一個頭兩個大的設計師。
「對不起……」她也對她這雙每次狠狠哭上一回,就得腫上個兩三天不消的眼睛很沒轍啊。
「那只是妳家養的忠狗?」不想過問她究竟是怎麼把雙眼弄成這般的設計師,只是以手中的梳子指向身後一直以虎視耽耽的眼神瞪著她的賀詠正問。
詠童忙不迭地向她介紹,「他叫阿正。」
已經受夠目光騷擾的設計師,在下一波冷颼颼的眼神又朝她的背刺過來時,忍不住轉身以手中的梳子指向他目光炯炯的兩眼。
「還瞪?我是會吃了她嗎?再瞪當心我戳爆你的眼珠子!」
「妳少對她挑三撿四的。」很不滿她一直擺臉色給自家姊姊看,賀詠正神色不善地向她警告。
「這種臉教我怎麼能不挑三撿四?」熊貓眼、蓮霧鼻,等一下就要拍定裝照了,結果準新娘卻一副連哭三天三夜的德行給她出場?她沒直接把他們兩姊弟都給轟回家,叫他們改日請早就該偷笑了。
「妳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們繼續。」負責打圓場的詠童陪著笑臉,好聲好氣地把設計師拉回面前試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