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曉生在他殺過來前,認罪地朝他抬高了兩掌。
「首先,我穿了你指定的衣服。」他指指身上那套絕不可能出現在他家衣櫃裡的西裝,好在富家經紀面前爭取一點緩刑。
「然後?」富四海兩手攏著胸,將下巴拾高了三十度角。
「然後也照你的交代提早出門。」
「接著?」他不耐地扳扳兩掌。
「接著我的車莫名其妙的爆胎,我想時間還早,所以就去坐捷運,然後我就不小心遇到了我今天會四處逛逛的原因。」陸曉生一鼓作氣地說完今日行程。
「原因名是?」他會四處逛逛?愈聽就愈覺得詭異的富四海,質疑地挑高兩眉。
「賀詠童。」他直接奉上元兇的全名。
當下所有怒火全都卡梗在喉嚨裡說不出口的富四海,有些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看向在外頭晃了一天後,此刻臉上表情並沒有如他預期中,應該顯得很激動的陸曉生。
原來……又是她呀,也難怪這個最近不常反常的小子,會突然一聲不響的又開始反常作怪。
「你們……呃……」富四海小心地瞄瞄他,「有沒有談談?」都那麼多年沒見面了,在這麼突然偶遇下,他不會是完全呆掉說不出口,或者是不小心一下子對她說了太多吧?
「有,談了四句。」雖然在那種情況下,她可能認為那只是多年不見後,偶遇之下所打的招呼,但天曉得,他所問的那兩句話,正是纏繞了他多時,他非得親口向她證實的噩耗。
富四海愕頓了一會後,兩眼張大一瞪。
「四句話?」
「嗯。」陸曉生點點頭,肯定沒算錯。
「有沒有搞錯?」富四海哇啦啦地拉大了嗓門,「你可以在我耳朵邊連講五年你的詠童,卻在她的面前講不到五句?」該講的對象不講,不該講的局外人講得倒挺多的,這個向來人前說人話、鬼前說鬼話,長舌得不得了的男人,到底在她面前演哪一出?
「我生性害羞。」對他來說,今早的那四句,就已經是極限了。
「你騙誰呀?」堅持不吃這套的富家經紀,用力推了他一把後,氣吼吼地找他算帳,「四句後呢?接下來的時間你跑哪去了?」
「我去打聽了點關於她的消息,然後就去參觀了她工作的大樓,再跟在她的後面替她撿東西。」他亮出兩根手指頭,說明今天只做了哪兩件大事業。
富四海愣張著嘴問:「你蹺掉今天我替你安排的所有行程跑去當個跟蹤狂?」
陸某人還朝他眨眨眼,「下次你可以換個較含蓄點的說法。」
真的有病……富四海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一定都沒有按照醫生指示吃藥的隔壁班同學。
初戀真有美好到那種程度嗎?有美好到從一而終,只差沒蓋幾座貞節牌坊外,還鬼鬼祟祟地跟在她的後頭到處跑?他要再介紹幾個新的心理醫生給問題一年比一年嚴重的這傢伙不可。
「看到她之後,我就什麼都忘了。」兀自坐在椅中回想今日所得的陸曉生,不停回想著自今早起就一直映在他腦海中,那張曾讓他苦苦思念不已的容顏。
他沒好氣地朝天翻了個大白眼,「我可以親自左證這點,謝謝。」被放了一天的鴿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四海。」再次溫習了一會回憶後,陸曉生一手撐著面頰,忽地對他扔出第一顆炸彈,「替我換間藝廊。」
富四海古怪地皺著眉,「都要簽約了,你對目前的這家有什麼不滿?」先前不都已經敲定說好,且愛挑三撿四的他也都沒意見了不是嗎?
「距離有問題。」他脫去外套,再不耐地一把扯開脖子上的領帶,「它離詠童工作的地方太遠了,我要見她的話會不方便。」他可不想往後每天一整座城市東西兩邊跑。
「你夠了!」想也知道他大概要做什麼的富四海,拉警報般地拉大了嗓門,希望能在緊要關頭前把他的理智嚷回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你不要以為我會讓你因為這種——」
「隔壁班的同學。」伴隨著這句低喚,平靜無害的笑意出現在陸曉生的臉上,他靜靜地看著這名高中與他是隔壁班同學,而現在則是與他合作了近五年之久的經紀人。
「不要每次想威脅我時,我就又變成隔壁班的!」備感威脅的富四海,氣岔地往後退了一步,指著他的鼻尖,「她都已經要結婚了,你還眼巴巴的巴著她做什麼?」
「我們從沒有分手過。」陸曉生邊說邊解開襯衫上的兩顆扣子,露出長年下來因工作因素而練出來的肌肉。
「那又怎麼樣?」體型跟他差了一截的富四海,不爭氣地再往後退了兩步。
他很爽快地說完今日在見到她後所下定的決心,「所以我還是她的現任男朋友,在她結婚前,她的未婚夫得先把位置讓一讓。」
「不要又用你的歪理來扭曲別人的世界!」最壞的預感再次成真,富四海簡直氣急敗壞。「你真想要把她要回來的話,這些年來你幹嘛不行動?幹嘛非得挑人家都要結婚這當頭才要來搞小破壞?你要是真愛她的話,你就該為她著想,別在這時攪亂了一池春水才對!」
「我只是想把她重新放回我的軌道裡而已。」不為所動的陸曉生微瞇著黑眸,蓄藏在白色襯衫下的緊繃肌肉,在他的每一個小動作間幾乎清晰可見輪廓。「至於這些年來我不找她的原因,我想你比誰都明白。」
就是因為明白,所以才會想阻止他呀!他也不想想為了賀詠童這三個字,他究竟折磨自己多少年了,早知道就不該答應他回來台灣開什麼個展,只要跟這塊與賀詠童沾上點邊的上地,就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真卯上了?」心底有一百個不願意的富四海,望著他那雙沒得商量的眼眸,問得很不情願。
陸曉生認真地頷首,「再不卯就沒機會了。」離她結婚只剩一個月不是嗎?
「我一定得幫你做這種缺德事?」他還是想掙扎。
「做不來的話,我不介意換個經紀人。」陸某人也不囉唆,爽快地賞了他一條自由的退路。
「嘿,我還有人權吧?」完全不被惦念勞苦功高,為了愛情就被兩手拋,險些氣昏頭的富四海,直飆至他的面前揚起一顆拳頭。
「在我直徑兩公尺範圍內沒有。」陸曉生亮出一隻更大的拳頭,附帶在臂上隆起兩座小山的臂肌當作回禮。
每次都只會仗勢欺人,跟人比誰的臂肌大!
「地址啦!」長時間處在暴力陰影下,不情不願又再次下海奉陪的富四海,放開拳頭改換成掌心往前一攤,「不給地址我怎會知道哪裡離她最近?
第四章
剛吃完飯,臉上還黏一顆飯粒的賀之謙,蹲在女兒的房門口看著剛返家的她。
「女兒,這幾天妳怎麼都失魂落魄的?」本來是上樓來叫她吃飯的他,愈看她的臉蛋,就覺得她好像清瘦了不少。
「有嗎?」詠童淡淡應著,面無表情地將身上的套裝外套脫下掛好。
盯著她那種只在記憶中出現過幾次的模樣,賀之謙轉了轉眼眸,試探性地問。
「妳是不是……遇到什麼人了?」根據經驗來看,能讓她出現這號表情的人,在這世界上大概只有一個。
本來就不怎麼想開口的詠童,在他一把問題問出口後,整個人怔了怔,而後芳頰一撇,更是不想開口說話。
「老爸猜對了是不是?」蹲在地上的賀之謙問得很有把握。
「前幾天我坐捷運時遇到了曉生。」她乾脆直接說出來,省得他接下來幾天都會拿著那個問題不停猜測。
「然後?」賀之謙一雙老眼登時煥然一亮,既期待又興奮地問。
「就這樣子,沒什麼然後。」她聳聳肩,決定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不再繼續。
他卻不這麼想,因自她的話裡,他可以聽得出逃避的意味,他歎了口氣,自褲子後頭的口袋摸出一封信,起身踱至她的身旁問。
「其實還是很想他?」
「老爸,你太閒了嗎?」把工作帶回家的詠童,有些受不了地自書桌抬起頭瞪著他。
「我只是很欠扁。」他委屈地亮出手中的那封信交給她,「這可是妳老爸我冒著挨棍子危險去老家偷來的。」
她拿過那封信,有些好奇是誰寄的信得害他跑去老家偷,但信封上頭並沒有列出寄件人的地址,她再翻過信封一看,在信封背後印著她當年讀過的高中名稱,以及三年六班班委會這幾字。
「同學會?」從沒參加過這種活動的她,有些懷疑地問。
「嗯。」賀之謙開始積極地向她鼓吹,「妳老爸特地去偷來的,妳就去參加一下吧。」
原本是想點頭同意的她,在回想起那日見過況絢麗的景況,以及自己在那些老同學的心中,早已是個斷線風箏後,有些退卻地向他搖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