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是妹妹,比敏麗早出嫁讓她覺得怪怪的,覺得姊姊會因此而感到難堪,這點又加深了敏麗對未婚夫的反感。但敏麗從來沒有承認她感到難堪,即使有,也隱藏得非常好。
「妳真的認為爸爸會同意在新郎出現後解除婚約嗎?現在妳不能再拿他不來作為據理力爭的武器。」
敏麗沮喪地把額頭靠在種馬的額頭上。「他會的。」她以幾乎聽不到的低聲說,然後抬起頭以較大的音量說:「他非同意不可。我不能嫁給那個畜生,喬安妮!他會扼殺我,企圖使我屈服。一旦知道我愛的是另一個人,爸爸就會通情達理地同意。宋沃夫的終於出現不能作為開脫他遲遲不來的理由。要不是他遲遲不來,我也不會看上別人。」
那些話聽來合情合理,而且句句屬實。直到兩年前,敏麗都沒有想要解除從她出生起就存在的婚約。她痛恨它,痛恨她的未婚夫,但始終很認命,直到更多時間過去,沃夫還是沒有出現,也沒有任何解釋。而她們的父親確實經常對敏麗的願望讓步,確切點說,他到最後都會放棄,不再設法使她照他的意思去做。
但不知何故,喬安妮有預感爸爸這次不會讓步。男人認為婚約是神聖的,無論如何都必須遵守,其中的道理令女人百思不得其解,因為訂約時從未徵詢過女人的意見。她知道姊姊同樣清楚這一點,這也是她忿忿不平的原因之一。喬安妮感覺得到她的憤怒。
另一個原因無疑是在林間小徑受到攻擊。恐懼是最初的情緒,但緊接在恐懼之後的往往是憤怒。誰會料到在離登博堡那麼近的地方受到攻擊?敏麗甚至沒有把弓箭帶在身上,因為她們只是要到村莊去而已。
「我跟爸爸說了林間小徑發生的事。」喬安妮說。「他派米羅爵士負責追蹤那些人。」
「好極了。」敏麗說。「米羅是個能幹的騎士,不像某些人。」她嘟嚷地補充。
喬安妮不願對那某些人發表評論。「我想不出他們會是什麼人,以及他們為什麼好像一心一意要對付妳。」
「妳也注意到了?」敏麗若有所思地皺眉問。「我以為是我的想像力作祟。」
喬安妮搖搖頭。「真的是那樣,但為什麼?」
敏麗聳聳肩。「還會是什麼?當然是為了贖金。登博堡十年來不斷增建的防禦工事使爸爸的金庫爆滿幾乎不算是秘密,而我是他的繼承人。」
喬安妮輕聲低笑。「話是沒錯,但誰看到妳會知道妳是他的繼承人?」
敏麗咧嘴而笑。「沒錯。但登博堡有許多路過的商人和吟遊詩人及找工作的傭兵,他們任何人都能查出我是誰。也許是被拒絕的傭兵把綁架我當成裝滿荷包的最快方法。」
喬安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似乎是最有可能的理由。
「那妳現在得更加小心。」喬安妮警告。「也就是說妳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獨自去打獵。」
「如果我帶著弓箭,喬安妮,他們就不可能靠得那麼近。」
話雖不錯,但喬安妮還是覺得有必要提高警覺。「這次他們只有四個人,下次可能會有更多。妳最好暫時別去打獵,或是帶幾個衛兵隨行,直到他們被抓到。」
「再說吧!」敏麗敷衍道。
喬安妮知道最好不要逼姊姊照她的意思去做。敏麗是吃軟不吃硬。因此她決定暫時不再提這個話題。何況她還有更急迫的任務要完成。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不會使敏麗執拗起來。
於是喬安妮挑了一個不相關的話題說:「如果妳當著牠的面給那匹種馬更多的關愛,跺跺會吃醋的。」
敏麗微笑望向對面那匹體型更大的馬,牠正耐心等待著她的注意。「不,牠知道分享我的關愛並不表示牠得到的會減少。」
但她還是離開隔欄走向另一匹馬,那匹種馬企圖跟過去。她停下來對牠輕聲細語幾句。等她再度轉身離開時,牠滿足地留在原地。
同樣的情形喬安妮以前見過好幾次。從她有記憶開始,敏麗就與動物十分親近。牠們好像聽得懂她說的話,好像察覺到她對牠們的痛苦和恐懼感同身受而從中得到安慰。喬安妮當然不會傻到以為實際情況就是如此。敏麗只是設身處地去體會牠們的感受。那些跟她成為朋友的動物不會感到受威脅。她在獵殺動物前會懇求牠們的原諒,甚至經常給牠們機會逃跑。也許是因為她打獵只是為了食物,而不是為了娛樂。
喬安妮也有感同身受的能力,但對像不是動物,而是人。至少她對他人情緒的感受力比一般人強。她之所以害怕魁梧男子生氣就是因為她的感受強烈得有如自己的憤怒。
這就是她深愛丈夫威廉的原因。生性隨和樂觀的威廉從不生氣。她能夠強烈地感受到他對她的深情摯愛。她要求父親回絕所有的提親,因為她不願再婚,知道在這世上不可能找到另一個像威廉的人。
在對另一匹馬說了幾句話和撫摸了幾下後,敏麗轉身準備離開馬廄。喬安妮終於說:
「爸爸要我來叫妳到大廳去──穿得像樣點。」
敏麗哼地一聲停下。「為他穿上裙子?等妳拿件蕁麻編織的衣裳來再說。」
喬安妮立刻用手蒙住嘴,但敏麗已經看到她的笑容了。「我沒有那樣的衣裳,但像身上這樣的倒有許多。我知道妳已經把爸爸上次叫人替妳縫製的那批衣裳燒了。」
「那妳假扮成我去。我才不會心甘情願地去跟那個惡棍說話。」
那個要求並不荒謬。她們小時候經常假扮成對方。喬安妮很喜歡玩那個遊戲,因為扮成敏麗時她好像也得到敏麗的勇氣和膽量。但她們已經好幾年沒有假扮成對方了,何況這次要面對的是宋沃夫。不,她辦不到。他太令她害怕。
「敏麗,我辦不到。他會嚇得我直發抖,妳不希望他對妳留下那個印象,對不對?何況爸爸看到我發抖就會知道不是妳。」
敏麗皺起眉頭。「那麼跟爸爸說妳找不到我,說我離開城堡了。我沒有必要跟姓宋的打交道,因為一有機會跟爸爸私下談話,我就要跟他說我要解除婚約。」
「爸爸看到我一個人回到大廳時一定會生氣。」喬安妮預測。
「爸爸經常生我的氣,但都氣不久。」
喬安妮不確定這次也會跟往常一樣。宋沃夫不是普通的訪客,爸爸會希望他得到伯爵之子的禮遇,也就是近乎國王的待遇。天啊,她甚至還沒有叫人把房間替他準備好。
想到這個就令喬安妮臉色發白,她連忙對姊姊說:「我會告訴他,但他不會喜歡的。所以盡快跟他說和使他息怒,敏麗。」
她一說完就衝出馬廄,留下敏麗皺著眉頭咕噥:「息怒?我向來只會激怒他。」然後她扯開嗓門對妹妹的背影叫道:「能夠使他息怒的人是妳,不是我!」但是喬安妮已經走遠了。
第三章
敏麗不打算冒險進入主樓,因此她到軍械庫拿了弓箭,從能夠迅速進入樹林的側門溜出城堡。種種不愉快的情緒仍在她心中翻騰。
一隻野免上前來跟她打招呼,她停下來抓抓牠的下巴。多年來她在這片樹林裡交了許多朋友。因為數目太多,所以她只能帶其中幾個回城堡。
野免感覺到她情緒欠佳,不一會兒就跑開了。她歎口氣,悄悄地繼續走向樹林深處。她爬上一棵大樹,坐在粗壯的枝椏上,鳥瞰週遭的環境和附近那些還沒有找到溫暖洞穴過冬的動物。她的心情惡劣得想殺生,但她從不以打獵來發洩怒氣。攜帶弓箭只是為了防身自衛,因為她知道那幾個攻擊她的歹徒逃進了這片樹林。
她也在逃,想要逃離他的出現所勾起的回憶。若非其中充滿痛苦,她根本不會記得兒時的那件陳年往事。
當時她正驕傲地向朋友炫耀她的最新成就:馴服獵鷹嘉嘉。馴鷹師已經放棄了,因為嘉嘉是從野外捉回來,而不是被人從小養大的。他說事實上他正準備把牠交給廚子處置,敏麗直到長大後才明白他是在開玩笑。所以她的驕傲有一部分是因為自認馴服牠是救了牠的命。
但接著他出現了,發出一個聲音引起她的注意,用責備的眼神注視她。她確實是做錯了事,因為她是偷偷溜進嚴禁她進入的鷹棚,瞞著馴鷹師馴服嘉嘉的,但她猜不透這個陌生人怎麼會知道。
他千不該萬不該的是說了「我是妳長大後要嫁的人」那句話。他長得很好看,別的女孩聽到那句話也許會欣喜若狂,但敏麗那個星期才決定她這輩子都不要嫁人。
幾天前,村裡的一個農奴毆打他的妻子,使她在第二天因傷勢過重而死亡。那件事之後的竊竊私語給小小年紀的敏麗留下極恐怖的印象。